竹魂入梦

    玉皇大帝张兴东从紫霄宝殿的玉榻上惊醒时,案头的玉箫正发出第三声清鸣。他抬手按在眉心,指尖竟沾着些微涩的竹屑——那是三百年前,他在凡间历劫时,曾日夜相伴的一片竹林独有的触感。

    侍立在侧的太白金星见玉帝玄色龙袍的袖角缠着几缕青绿色的竹丝,在天界金光中轻轻摇曳,不由得轻"咦"一声。这些竹丝细看之下,竟带着竹节特有的纹路,像是刚从新鲜的竹竿上剥下来的。

    "金星,"张兴东的声音带着未散的迷蒙,他捻起一缕竹丝,那纤维在他掌心微微颤动,"你说,凡间的草木若有了灵性,会不会记着前尘的风雨?"

    太白金星稽首:"草木吸日月精华,本就易聚灵识。只是竹属禾本科,岁岁枯荣,寻常竹林难入轮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蒙了天恩,或是被人朝夕相伴,染上了太深的人气,方能凝魂转世。"老神仙目光落在那缕竹丝上,"陛下又梦到当年的竹林了?"

    张兴东望向云海翻腾的南天门外。三百年前他历劫时,曾在浙西衢州府的山村里做过篾匠的学徒,化名张篾,跟着师父于老竹打理一片竹林。那片竹林是师父祖传的,竹杆挺拔,竹节分明,风过处,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唱歌。师父叫这片竹林"洪竹",说这些竹子通人性,陪着他走过了风风雨雨。

    那片竹林确有灵性。每逢张篾劈竹时心浮气躁,总会不小心被竹篾划伤;待他沉下心来,竹片便会顺从地分成均匀的细条。有次山里发大水,眼看就要淹到茅屋,是竹林最外围的几十根竹子,竟像是被人扶着似的,向外侧倾斜,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洪水。

    归位那天,他在竹林最后站了会儿,竹叶在他肩头轻轻拂过,像是在挽留。他心头一动,指尖凝了滴瑶池的晨露,轻轻洒在最粗的那根竹杆上:"若你们有灵,来世便去个能让你们自在生长的地方吧。"

    原是句无心之语,却成了三百年间反复纠缠的梦。昨夜的梦尤其清晰——他又回到那片竹林,几个伐木工正拿着斧头砍伐,师父抱着竹杆不肯撒手,被推倒在地。他扑过去护着,却被一根倒下的竹子砸中后背。再睁眼时,是间竹楼,接生婆抱着个男婴出来,笑着说:"于家添丁了!这小子哭声跟竹叶响似的,清亮!"

    那婴儿的后背上,有片巴掌大的青绿色胎记,纹路恰似竹叶的脉络,正落在当年他洒晨露的位置。

    "他叫于洪竹。"梦里于家汉子笑着说。

    三日后,太白金星捧着凡尘簿进来时,脸上带着几分讶异。"陛下,真有此人。"簿子摊开的页上,画着个二十多岁的后生,穿着粗布短褂,正在竹林里劈竹,后背的胎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衢州府于家村人,爹娘是篾匠,这后生打小跟着打理竹林,编的竹器又结实又好看,只是性子执拗,说要守着这片老竹林,不肯卖给商人开发成旅游地。"

    画像里的于洪竹正举起斧头劈竹,动作干脆利落,竹节裂开的瞬间,像是能听见"咔嚓"的脆响。张兴东指尖落在画像上,忽然想起当年师父说"好竹子要经得起劈砍",这后生的韧劲,倒和那些竹子如出一辙。

    "他过得如何?"

    "于家老两口前年过世,这后生独自守着竹林和篾匠铺,"太白金星翻了页,"去年县里的开发商要拆竹林盖酒楼,给了他十两银子,他把银子扔了出去,说'竹子给我的,比银子金贵'。结果被开发商使坏,说他私占山林,把他告到官府,打了二十板子也没松口。"

    张兴东喉间发紧。他见过凡间的开发,那些被连根拔起的草木,像极了当年被伐木工砍倒的竹子,在绝望中颤抖。

    "备云辇。"他起身时,龙袍上的金线轻轻颤动。

    "陛下!"太白金星急了,"礼法司刚查过您的行踪......"

    "朕去看看老朋友。"张兴东换了身粗布短打,把仙气敛得一丝不剩,活像个走江湖的货郎。

    云辇落在于家村外的石桥上,正是初夏时节,山村里飘着新竹的清香。张兴东顺着竹林的方向走,远远看见片翠绿的竹林,林间有个穿粗布短褂的后生正在劈竹,斧头起落间,竹片纷飞。正是于洪竹。

    "请问,这儿收竹器不?"张兴东走进竹林,故意粗着嗓子问。

    后生抬头时,他看清了那双眼——亮得像山涧的水,带着股子倔强。"不收,只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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