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青呢?江奔宇同志在哪儿?”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扯着嗓子喊,镜片上沾着水汽,他不时用袖口擦着,手里还攥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在这儿。”人群外传来一声应,声音不高,却透着股清朗。

    江奔宇从牛车后走出来,军绿色的褂子上沾了不少泥,有的地方还结了层薄雾,裤脚卷着,露出小腿上被树枝划破的口子,血渍已经冻成了暗红的硬块。他脸上带着点倦意,眼角有淡淡的红血丝,却掩不住眼里的亮,像是淬了光的钢。他手里还拎着把猎刀,刀身擦得锃亮,只是刃口沾着点暗红的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江知青!”一个穿蓝卡其布上衣的年轻人立刻挤到前面,脸上堆着笑,他是肉联厂的小风,去年就来收过野味,“我是肉联厂的小风啊!前段时间你卖给我们厂的野猪肉,厂长还夸呢,说肉质紧实,比家猪强多了!你还记得不?”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搪瓷缸,递过去,“刚泡的热茶,你暖暖身子。”

    江奔宇摆摆手,没接搪瓷缸,嘴角弯了弯:“记得,小风同志,前段时间多亏你帮忙联系。”他往晒场上的野猪望了望,“让你们等久了。”

    “江知青,咱们熟归熟,生意归生意。”没等小风再说下去,一个矮胖的中年大叔就挤了过来,他是罐头厂的采购员张胖子,说话嗓门大得很,震得人耳朵嗡嗡响,“这几头野猪,我全要了!整猪算你一块六一斤,要是不满意,一块七也行!咱罐头厂不缺钱!”他拍着胸脯,帆布包上的“为人民服务”字样在灯光下晃了晃。

    这话一出,旁边立刻炸了锅。

    “张胖子你抢什么抢?”一个瘦高个瞪过来,他是食品厂的老李,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抹了点发油,“江知青,别听他的!他们罐头厂净要肥肉,糟蹋好肉!我们食品厂要瘦肉做香肠,给你一块八!”

    “一块八?”张胖子眼睛一瞪,往地上啐了口带冰碴的唾沫,“姓李的你糊弄谁呢?我出两块!”

    “两块?”老李跳了起来,中山装的扣子崩开了一颗,“你疯了?供销社的猪肉才两块五一斤,你这价快赶上零售价了!”

    “我乐意!”张胖子梗着脖子,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我们厂刚接了批出口罐头的活儿,正缺好肉!你没钱就别在这儿瞎掺和,供销社有肉,你有本事天天买到?”

    “就是!”旁边一个戴帽子的采购员帮腔,他是公私合营企业公司的,专门收山货,“供销社的肉要票不说,每人还限购半斤,排队排到天亮都未必买得着。江知青这野猪肉,没票还新鲜,两块一斤怎么了?值这个价!”

    “没钱就闪一边去!”张胖子推了老李一把。

    “你这话什么意思?埋汰谁呢?”老李也来了气,揪住张胖子的胳膊,“谁没钱了?我们厂的经费比你们多三倍!”

    “三倍?你吹吧!”

    “我吹?不信咱们去公社会计那儿对账!”

    采购员们吵了起来,有拍谷堆的(声音跟拍桌子似的),有瞪眼睛的,有扯着对方胳膊争辩的,声音越来越大,把刚才被野猪镇住的村民们都看呆了。林老爹蹲在石碾子上,重新点燃了烟锅,眯着眼睛看这场热闹,“城里人的买卖,比咱山里的野猪还凶。”

    江奔宇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一辆牛车的车帮上,车帮上的水得后背有点凉,却让他更清醒了些。他手里的猎刀在裤腿上蹭了蹭,把最后一点血渍擦掉,刀身映出他平静的脸。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那群人争得面红耳赤,嘴角那点笑意又深了些——他知道,这场争执到最后,总会有个让他满意的结果。

    晚风从山口吹过来,带着山里的凉气,吹得白炽灯的光晕晃了晃,像喝醉了酒似的。晒场上,野猪的腥气、村民的汗味、采购员的争吵声混在一起,倒比刚才更热闹了。远处,不知谁家的狗叫了两声,惊得老黄牛甩了甩尾巴,蹄子在土路面上踏了踏,发出“咚”的闷响。

    林老爹磕了磕烟锅,往晒场上望了一眼,那里的灯光、人影、争执声,在腊月的寒夜里搅成一团,透着股鲜活的、乱糟糟的生气。他忽然笑了,对旁边的李老汉说:“看来,今年的年关,能好过点了。”李老汉点了点头,呵出的白气里,带着对来年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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