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气,仿佛刚舔舐过一枚生锈的铁钉。他感到舌根发涩,喉咙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小的、坚硬的碎屑在摩擦。他强忍着不适,继续着他的表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了对面安德烈的盘子里。

    “买房?哈!”伊万的声音因为喉咙的不适而带上了一丝沙哑,反而增添了几分“激动”的真实感,“您可真能逗乐!就凭我这仨瓜俩枣的工资?能在涅瓦大街边上买个狗窝大小的厕所隔间,那都得是祖坟冒青烟了!还买房?我现在睡觉那地方,耗子洞都比它宽敞!房东太太收租的时候,那眼神,啧啧,活像我欠了她祖宗八代的卢布!这日子啊……”他夸张地叹了口气,肩膀垮塌下去,脸上堆满了刻意营造的愁苦,“……也就这么凑合着往前挪呗,走一步算一步,哪天算哪天!”他猛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块冰冷的肉排,用力咀嚼着,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不断上涌的铁锈味和颗粒感。

    他一边咀嚼,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自己餐盘旁边的桌面。就在他刚才喷溅唾沫星子的地方,在油腻的木纹缝隙里,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散落着几点比灰尘更小的、深褐色的粉末!它们像被碾碎的、干涸的血点,又像极其微小的铁锈碎屑,在惨白的食堂灯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暗哑光泽。

    伊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格里戈里的话得到了最恐怖的验证!这些深褐色的碎屑,正是从他口中飘散出来的“废话”的残渣!他刚才那些滔滔不绝、看似无害的抱怨和自嘲,每一句空洞的话语,都在消耗着他自己,从他内部腐烂出这些铁锈般的污秽!这就是代价!在这座名为“红色锻锤”的钢铁地狱里“活着”的代价!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得像块石头的安德烈,忽然闷闷地开口了,声音依旧如同从地底传来:“凑合……挪呗。”他重复着伊万话语里最空洞的那个词,像是在做一个总结,又像是在表达一种奇特的、扭曲的认同。他的目光在伊万餐盘旁那几点细微的褐色粉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移开,没有任何表情。

    格里戈里终于放下了他搅了半天的汤匙,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仿佛叹息又仿佛解脱的鼻息。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抬起来,第一次正眼看向伊万。那眼神里没有了昨夜的锐利和警告,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的……理解?或者说,是一种看到同类堕入泥沼的麻木确认?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着伊万的方向,点了一下他那颗花白头发稀疏的头颅。

    柳德米拉则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专注地用勺子切分着碗里一块顽固的土豆,动作机械而精准。

    伊万感到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虚脱感席卷全身。胃里翻江倒海,那块冰冷的肉排如同铅块般坠在腹中。他成功了。他用一堆又臭又长、毫无意义的废话,成功地躲开了谢尔盖的窥探,赢得了格里戈里那近乎施舍般的点头,融入了这张餐桌死水般的沉默。他暂时安全了。暂时避开了那绿光机器的吞噬。

    然而,口腔里那浓烈的、挥之不去的铁锈腥味,如同冰冷的毒液,顺着他的食道,一路向下蔓延,沉淀在五脏六腑。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汤匙的、微微颤抖的手。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他忽然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恐怖的预感:终有一天,这些血管里流淌的,将不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冰冷粘稠、散发着铁锈腥臭的黑色液体。就像柳德米拉在绿光下倾倒的那些东西。

    他猛地闭上眼,但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昨夜厂长办公室那幽绿脉动的巨大玻璃胃囊,还有那些被吸进去的、带着他父亲真实信息的发光纸片……它们此刻,是否正在那冰冷的绿光中,被缓慢地、无情地消化、分解,变成滋养这庞大钢铁怪物的养料?

    一种比恐惧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沥青,彻底淹没了伊万·伊万诺维奇。他坐在那里,在食堂污浊的空气和惨白的灯光下,在同事们麻木的沉默中,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的某个地方,某些属于“人”的、温热而柔软的东西,正在悄然死去、锈蚀。

    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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