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声音又来了。沙…沙…沙…这一次,异常清晰,不是在门外,不是在楼下,就在这客厅里,就在他身后的阴影边缘!

    他猛地转身,油灯差点脱手。光影晃动,墙角堆着的杂物影子被拉长,扭曲,像蹲伏的怪物。什么都没有。但那声音持续着,绕着他打转,忽左忽右。沙…沙…沙…伴随着一种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吸溜声,像是个永远吃不饱的孩子在咂摸着什么。

    伊戈尔的心脏狂跳,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紧紧攥着油灯柄,指节发白。“谁?!”他尖声叫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给我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那坚持不懈的、拖沓的脚步声和令人作呕的吸溜声。空气里那股腥甜味浓得几乎令人窒息。

    他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对抗。他举起油灯,像挥舞武器一样,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冲去,咆哮着毫无意义的威胁。光影疯狂乱舞。他撞翻了椅子,踢散了图纸。他冲到墙角,那里只有一把旧扫帚和一个空桶。声音瞬间消失了。

    他喘着粗气,徒劳地四处照射。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和炉火的噼啪声。他胜利了吗?他驱赶了它?

    突然,那吸溜声几乎贴着他的后脑勺响起,冰冷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脖颈上。

    伊戈尔僵住了,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油灯的光芒,照亮了它。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形体,更像是一团勉强凝聚的、人形的污浊阴影,比周围的黑暗更黑,不断扭曲、波动,边缘散发着腐败的微光。它没有清晰的面孔,只有一个模糊的、不断凹陷又鼓起的区域,像是融化的蜡像。那吸溜声正是从那里发出的。它的“脚”部,是一片模糊的拖沓痕迹,在地板上留下若有若无的、湿黏的印记。那折磨他已久的沙沙声,正是由此而来。

    它没有攻击,没有嘶吼,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伊戈尔能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空洞的…饥饿感。不是对食物,不是对血肉,而是对他…对他内心那翻腾不休的、毒液般的情绪洪流!它像是一个溺死者,贪婪地吸食着他散发出的恐惧、愤怒和绝望!

    “不……”伊戈尔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咯咯声。他无法移动,无法思考,被那纯粹的、荒诞的恶意和贪婪震慑住了。

    几秒钟后,那影子开始变淡,如同渗入沙地的污水,缓缓消散了。空气中的腥甜味也逐渐褪去。

    伊戈尔瘫软在地,油灯哐当一声掉在地板上,幸好没有熄灭。他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他不是疯子!那东西是真实的!但…那到底是什么?鬼魂?恶魔?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科马罗沃特有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伊戈尔活在持续的恐怖之中。他不敢睡觉,不敢独处,眼窝深陷,形销骨立。他试遍了所有方法:去找镇上那个胆小如鼠、浑身酒气的东正教神父,神父画着十字,塞给他一个劣质的圣像牌,嘟囔着“邪恶之眼”和“古老的诅咒”,却连他的房子都不敢进。他试图用更强烈的情绪去对抗——歇斯底里地咒骂,砸东西,但每次情绪爆发,那东西出现得就越快,待得就越久,那贪婪的吸溜声就越响。它像一个熟练的渔夫,一次次钓起他内心的毒鱼,饱餐一顿。

    他的困境像钢铁般坚固,将他死死压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或者…快要被吃空了。

    转机来自一次近乎彻底的崩溃。又一次面对那黑影的恐怖对峙后,伊戈尔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连举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连感到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像一袋垃圾一样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内心是一片被过度开采后的荒芜废墟,甚至连绝望都感觉不到了。

    那黑影如期而至,在他面前凝聚。沙…沙…沙…吸溜…吸溜…

    它等待着,期待着那惯常的“盛宴”——恐惧的尖叫,愤怒的咆哮,绝望的挣扎。

    但这一次,什么也没有。伊戈尔只是空洞地看着它,甚至没有聚焦。他的内心没有波澜,没有回应。像一口枯井。

    黑影扭曲了一下,那吸溜声似乎带上了一丝…困惑?它靠近一些,那冰冷的空洞感拂过伊戈尔的脸颊。

    伊戈尔没有任何反应。他甚至懒得眨眼。

    黑影再次扭曲,似乎变得有些不稳定。它围绕着他飘荡,沙沙声变得有些急促,吸溜声显得焦躁。它试图“钩”起点什么,但它那无形的鱼钩,在伊戈尔那片情绪的死水里,什么也钓不到。

    几分钟后,它似乎…泄气了。那模糊的形体波动得更加剧烈,然后,像一缕被风吹散的污烟,它慢慢地、不情不愿地消散了。这一次,它似乎什么也没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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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戈尔在原地坐了很久很久。第一次,那东西来了,又走了,而没有从他这里带走任何东西,也没有加强任何东西。第一次,他…没有喂它。

    一个微弱、冰冷、但清晰无比的念头刺入他麻木的脑海:它需要我的回应。它以我的情绪为食。我的对抗,我的恐惧,我的愤怒…那正是它渴望的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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