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

    “你若再不老实交代,他们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他以为这能吓住张飙。

    谁知张飙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嘲讽和怜悯的表情。

    “蒋瓛!“

    张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转移话题道:

    “你觉得,一个刚建立几十年的王朝,为什么会烂?”

    “是几个贪官污吏就能搞烂的吗?”

    “是杀几个傅友文、茹瑺,或者周德兴就能变好的吗?”

    “或者,是掀起几个胡惟庸案、郭桓案、空印案、甚至张飙案,就能千秋万代的吗?”

    “这……”

    蒋瓛被这灵魂三问问得顿时愣住了。

    让他杀人、查案还好,让他探讨这么深刻的问题,着实有些难为他了。

    不过,张飙并没有指望他能回答自己。

    只见张飙又微微向前倾身,目光如同两把淬火的匕首,直刺蒋瓛的灵魂深处。

    “我告诉你,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因为根子烂了,蒋瓛!〞

    “从上面就开始烂了!”

    “老子猜忌儿子,儿子算计老子,兄弟阋墙,叔侄相疑!”

    “藩王在封地无法无天,视民如草芥,贪图享乐,竞相攀比!”

    “今天你炼金丹,明天他搞秘药,比谁更荒唐,比谁更会玩!”

    “上行下效!上面的王爷们都在玩这种调调,下面的勋贵子弟、官员豪强,能不有样学样?能不去搜刮民脂、民膏来满足这些穷奢极欲?!”

    张飙的语气越来越冷,越来越锐利:“我查账?我查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是这棵腐烂大树上必然结出的几颗毒瘤烂果!”

    “陕西的贪腐、河工的款项、倒卖的军械……哪一样背后没有王府的影子?没有那些天潢贵冑的默许甚至参与?!”

    “太子为什么死?他或许是真的病了,或许是真的累死的!但他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从根子上就开始朽烂的摊子!”

    “他补不过来的!他也没法补!因为他爹就是最大的那个…..”

    “闭嘴——!”

    蒋瓛厉声打断,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飞鱼服,他不敢再听下去。

    张飙却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讥讽:

    “怎么?怕了?蒋瓛,你这条皇帝的恶犬,也有怕的时候?”

    “你不是传了老朱的口谕吗?他不是让我写最后一份供状吗?这就是我的口供!”

    “我告诉你,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查下去会是这个结果!”

    “但我还是要查!”

    “我就是要把它捅出来!我就是要让朱重八看清楚!他亲手封的这些王爷,他引以为傲的朱家天下,内里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他不是喜欢杀人吗?让他杀!让他看看,他首先要杀的,该是他哪些好儿子!好兄弟!”

    轰!

    蒋瓛如同被雷击中,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死囚,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蒋瓛喃喃自语,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现在!”

    张飙没有理他,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淡笑道:“回去吧,回去向老朱复命,告诉他,他儿子们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看看他是会选择继续捂着盖子,假装天下太平…..”

    “还是选择……大义灭亲,清理门户,给他老朱家留下一个稍微干净点的江山?”

    “至于我那五个兄弟…..”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栅栏边,几乎贴着蒋瓛的脸,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仿佛聊家常般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道:

    “蒋指挥使,麻烦你回去告诉老朱。”

    “他若敢动他们一根汗毛。”

    “我张飙,保证把他老朱家那点兄弟相残、父子猜忌,儿孙禽兽的破事儿,编成八百个不同版本!”

    “比如《洪武大帝夜杀亲侄》、《秦王宠妾灭妻秘史》、《鲁王炼丹杀童案》什么的,保证个个精彩绝伦,情节跌宕起伏,细节栩栩如生。”

    “然后呢!”

    张飙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我会让这些故事,以一种蒋指挥使你绝对想象不到、也绝对拦不住的方式,飞遍大明的每一个角落,田间地头,茶馆酒肆,连三岁小孩都能哼上两句。”

    “你猜,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想?史官会怎么记?”

    “你再猜!”

    张飙的笑容变得冰冷:“老朱是杀我五个兄弟解恨重要,还是他老朱家的脸面、他辛辛苦苦维持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牌坊更重要?”

    蒋瓛听得浑身冷汗直冒,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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