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执行的伪军手抖了。反正……我也晕死过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是被人背在背上的。”

    鬼叔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

    “是敬义堂的刘老鬼。”

    “那个混蛋啊。”鬼叔喃喃自语,“吃喝嫖赌,收保护费,逼良为娼……什么缺德事都干。平时我们看到这种人,是要唾一口唾沫的。”

    “可那天……他就像个收破烂的,在那个死人堆里翻。”

    “他看见我还有气……就把我背起来了。”

    “我问他……你图什么?我是CD……我是抗日的……”

    “那个混蛋……他一边喘气一边骂我……说‘去你妈的主义,老子只知道你是中国人’。”

    陈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年代。

    那个混乱、肮脏、却又有血有肉的年代。

    “他把我背到了你们和义堂的门口。”鬼叔看着陈山,眼神慈祥,“那时候你爹是堂主。刘老鬼把你爹喊出来,说‘这人硬骨头,日本人没弄死他,你个扑街要是救不活他,老子就把你堂口砸了’。”

    “然后他就走了。”

    “再后来……我就留在了和义堂。组织上我也联系不上……而且我也没脸联系……”

    “我就想……替那个烂仔,替你爹,替死去的秀嫂他们……多活几年。我想看着日本人滚蛋……想看着新中国成立……”

    鬼叔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山……我是个软骨头……我对不起老张他们……”

    “我怕疼……真的太怕疼了……”

    陈山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油尽灯枯的老人。

    他想起了自己在史书上看到的那些名字。那些光辉灿烂的名字。

    但更多的人,像鬼叔一样。他们没有名字,没有墓碑。他们在酷刑下崩溃过,在深夜里痛哭过,他们在泥潭里挣扎过。

    但这不妨碍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想要骗鬼子一次。

    这也不妨碍一个无恶不作的黑道烂仔,在死人堆里背起一个素不相识的同胞。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底色。

    不是非黑即白。

    是血淋淋的红。

    “你不是逃兵。”

    “你是潜伏在敌后……等待黎明的战士。”

    “现在,黎明早就到了。大船也回来了。”

    陈山凑到老人耳边,声音坚定有力,“你的任务,完成了。”

    “如果不是你后来帮我联系上组织,我也走不到今天。”

    陈山握紧老人的手:“那个年代,能活下来,就是英雄。能守住心里的那点火种,没让它灭了,就是大英雄。”

    “真的?”鬼叔像个做了错事期待原谅的孩子。

    “真的。”陈山点头,“国家记得。我也记得。”

    鬼叔笑了。

    这一次,笑得很舒展。

    像是卸下了背了半个世纪的千斤重担。

    “那就好……那就好……”

    “阿山啊……那个刘老鬼前前后后救了十七个人啊,后来救人被日本人抓住……死得惨啊。我每年都在给他烧纸……”

    “以后……你帮我多烧一份……”

    “就说……那个被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书呆子……去找他喝酒了……”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滴——

    心电监护仪上的波浪线,拉成了一条直线。

    尖锐的报警声在房间里回荡。

    他太累了。

    从1942年的那个审讯室,到1990年的这个病房,他走了整整四十八年。

    没有惊天动地的告别,没有慷慨激昂的遗言。一个胆小、怕疼、却在最后关头硬了一回的账房先生,就这样安静地走了。

    陈山保持着握手的姿势,足足过了一分钟,才缓缓松开那只已经失去温度的手。

    刘贵同志,下辈子,找个不疼的时代,做个平平安安的账房吧。

    他帮鬼叔合上眼皮,把被角掖好。

    然后,他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对着病床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这不是晚辈对长辈的礼。

    这是对一位在黑暗中挣扎了一生的无名战士,最高的敬意。

    门推开了。

    阿念红着眼眶走进来:“爸……鬼叔他……”

    “他这一辈子,活得太累了。”陈山站起身,替鬼叔整理好弄乱的衣领,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冽。

    “阿念,记住今天。这艘航母能回来,不是因为我有多少钱,也不是因为美国人发慈悲,是因为有无数个像鬼叔这样的人,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把脊梁骨给国家垫上了。”

    陈山转过身,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吓人,“通知下去。”

    “风光大葬。”

    陈山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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