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只剩自己,宝钗那股轻松劲儿才毫无保留泛上来。

    连日来为了便于应酬打点,她都住在离闹市更近外宅。

    此刻尘埃落定,才有余裕回到这承载着少女时光的旧宅深处。

    她穿过几重院落,推开一扇虚掩的楠木门扉??她昔日的闺房,便静静呈现在眼前。

    久无人居,屋内却纤尘不染,显是留守此处下人日日打扫。

    熟悉的紫檀木拔步床,半旧的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

    窗前书案上,一方端砚,一个笔海,几卷书册,多宝格上,还摆着几样旧时把玩的玉件和瓷娃娃。

    她轻轻吁了口气,方才走到床边坐下,指尖拂过床栏,目光扫过书架,又想到什么,心中一动。

    宝钗起身走到书架最里侧,伸手按住那排看似齐整的经史典籍最下方一本,轻轻向外拉扯。

    随后竟露出了书架半尺见方的暗格,暗格里还铺着干净青布,整整齐齐码着几册书。

    为首便是她当时最爱的元人百种,彼时还像看正经书般,在页边留下些随感批注。

    宝钗愈发觉得有趣,脱了外头略厚重的褙子,露出雪白一段酥臂,全然放松倚在床头引枕上。

    午后静谧,只有窗外偶尔几声蝉鸣。

    她随手翻开元人百种,墨迹娟秀的批注点缀在字里行间:

    “此处贫贱夫妻百事哀,虽有情义,难胜金玉。”

    “赵五娘剪发,情非得已,孝心可悯,然终非上策。”

    看到自己当年略显稚嫩却煞有介事的评点,宝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忙用纤纤素手掩住口,再翻几页,读到窦娥冤处,她见自己批道:

    “六月飞雪,感天动地,然冤情岂能全赖鬼神?世道昏聩,官吏颟顸,方是祸首。”

    她微微颔首,又想如若是今天,恐怕不会直接把文字写于此处。

    笑意盈盈继续翻检,指尖划过书页,然而,当翻到一册讲前朝逸闻的杂记时,她笑容忽然凝住了。

    书页夹缝里,一行略显潦草的小字直刺眼底:

    “乐极之处,常有悲生,福兮祸所伏,此生当慎之,戒之。”

    落款日期,赫然是三年前??父亲病重弥留之际。

    宝钗的心突然一沉。

    方才所有轻松喜悦,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无踪,指尖下的字迹,带着穿透力,将她硬生生拽回那个阴云密布的秋天。

    紧接着,便是父亲撒手人寰后,哥哥薛蟠那场惊天动地的官司。

    人命关天,家产飘摇,前途未卜.......就这样到了今天。

    "FUEL.......”

    宝钗指尖摩挲那行冰冷字迹,心思收敛。

    哥哥还在流放之地,归期遥遥,他惹下祸根并未真正拔除。

    眼前这点产业上的小小胜利,不过是暂得喘息。

    她一直以来的如履薄冰,步步为营,不正是深知这乐极生悲道理?

    宝钢抬手轻轻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又突然惊觉,似乎很久很久,自己都没有真正安眠过一夜了。

    身子也没有以往那么爽利。

    身体倦怠,精神紧绷,早已成为常态,只是被接连不断的事务强行压下。

    窗外,沉闷的雷声自钟山方向隐隐传来,天色似乎更暗了几分。

    宝钗盯着乐极生悲四字,陷入沉思。

    “姑娘。”

    忽然,文杏清亮声音由远及近:

    “蝌二爷和琴姑娘来给您道喜了,已进了二门。”

    宝钗回神,迅速坐直身体,将手中书册合拢,轻轻放在一旁,又利落地拿起床边的外裳披好,扬声道:

    “快请到小花厅看茶,我这就来。”

    起身对镜,略整了整鬓角,宝钗将失神忧惧藏入心底最深处,款步向门外走去。

    “蝌兄弟,琴妹妹,族中之事,多亏你们仗义执言,不知叔叔,婶娘身子可还安泰?代我多多拜上。”

    宝钗已然压去前番惊异,笑着与两位一起长大的弟妹寒暄。

    只不过交流时,她目光落在宝琴脸上,心头微微一讶。

    数年未见,这位堂妹竟出落得愈发夺目,眉眼如画,俨然有了倾国之姿。

    只是那黛眉间,似有若无笼着一层薄愁,挥之不去。

    薛蝌宝琴忙欠身还礼,宝琴亦强展颜一笑,梨涡浅浅,但随即双眸又浮现忧愁。

    宝钗心念微动,却不点破,只顺着话头闲叙家常。

    青瓷盏中梅汤见了底,她才似不经意般,温言道:

    “瞧着琴妹妹气色虽好,倒似有些心事?”

    宝琴只笑道:“姐姐好眼力,不过是昨夜贪看杂书睡得迟些,不妨事的。”

    宝钗也不再追问,话锋转向他处:“二叔如今身子骨想是硬朗?这次南下本想拜望他老人家,却不料他又出了远门。”

    薛蝌忙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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