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女娃娃……”老道士哭笑不得。

    小狐狸看了看他掌心的碎银,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了然,它甩了甩尾巴,语气凉凉地:“呦,心挺善,饭钱留的真足!”

    乘雾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点不合时宜的湿意逼回去。

    “走!”他转身就往外冲,小狐狸“喵”了一声,跟了上去。。

    乘雾脚步飞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有种情绪被点燃的、混合着焦躁、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希冀的光。

    他知道白未晞去哪儿了,也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她拿走了他“将就”的计划本金,去执行她认为“应该”的做法。

    一路疾行出城,重上山道。老道几乎拿出了年轻时赶山路的本事,专挑近道,比来时快了不知多少。

    小狐狸忍不住抱怨:“老牛鼻子你慢点!赶着投胎啊!”

    乘雾没理它,只是闷头往上爬。

    终于,在日光开始将山林染上金黄时,他冲到了山上,道观的位置

    那里已经有了人迹。一个皮肤黝黑、挽着袖子的工匠,正拿着工具在地上划线打桩。

    而白未晞,就站在旁边,背着她的竹筐,安静地看着,偶尔在工匠询问时,简短地指一下方向。

    山风吹过,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也带来隐约的、工匠低声商议的言语。

    乘雾的心,在狂跳之后,骤然落到了实处,却又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填满。果然……在这里。果然……已经开始动手了。

    “你这女娃娃,怎的偷看老人家洗澡!”乘雾老道上前,撇了眼工匠,压低声音说道。

    白未晞的目光落在老道脸上,落在他因为疾走而泛红出汗的额头,落在他那双情绪翻涌的眼睛上。

    最后,似乎极淡地瞥了一眼他依旧紧握的右手,那里,还攥着那块小小的碎银。

    “嗯,看到了,你骨头上有很多孔,血流的也慢。”

    老道士闻言,喉咙动了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他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化作一句干巴巴的、带着点无奈和认命的话:

    “……你这……动作倒是快。”

    白未晞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早些动工,早些建成。”

    “既然要建,就好好修一个,这是你的家。”

    “你的家。”三个字,轻轻巧巧,却像是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老道心里某处一直紧绷又刻意忽视的锁。

    他想起自己昨晚那点“够用就行”的算计,想起那隐秘的、与道观同焚的念头……

    她不是要阻挠他的复仇,而是用她的方式,将他从那孤注一掷、只求速死的绝路上,轻轻拽了回来。

    她要的,不是一个注定被毁灭的诱饵,而是一个真正能重新立起来的、需要“好好修”的“家”。

    老道站在那里,山风吹动他的道袍。

    他看看地上已经开始勾勒轮廓的“新家”,看看身边安静却异常坚定的白未晞,又低头,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枚被焐得微热、边缘硌手的碎银。

    良久,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大声道:“建就建,为什么拿回借我的钱!”

    小狐狸在一旁甩了甩尾巴,琥珀色的猫眼里满是打抱不平,“老牛鼻子你讲不讲理?你借那钱是干嘛的?喏,”

    它用爪子虚指了指地上的白线,“这不正在给你办着吗?并且还给你留了好吃好喝的钱,啧啧…不知足!”

    老道被噎得够呛,瞪着小狐狸:“贫道原计划精打细算的,每一文钱都要……”

    “省省吧,”小狐狸打断他,扭过头去舔爪子,“你那‘精打细算’里掺了多少‘凑合’?如今直接给你往实在里整。你就偷着乐吧。”

    老道张了张嘴,想反驳,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地上那明显规整扎实的地基划线。

    这时,工匠已经大致丈量完毕,用石灰在地上标出了更清晰的范围。

    他擦了把汗,走过来,看了看老道士和小狐狸,最后还是转向白未晞:

    “姑娘,地基范围、各屋尺寸都按您说的画好了。木料、砖石、灰泥的用量单子也拟好了。”他递上那张粗糙的草纸。

    白未晞接过,扫了一眼,便递给了乘雾老道。

    老道下意识接过,目光落到纸上。只粗略一看,他的眼皮就跳了跳。

    工匠见乘雾看着单子脸色变幻,又小心道:“姑娘说了,工钱按市价加两成,但要快,要仔细。材料也挑好的。你们看……若是定下,小的明日就能带人上来清场开挖。木料砖石那边,也得赶紧定下,付些定金。”

    白未晞点了点头,看向老道:“明日动工。”

    老道捏着那张草纸,粗糙的纸张磨着指尖。

    他抬头,看看西斜的日头,看看地上那属于“新观”的清晰轮廓,再看看白未晞平静无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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