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发愁,中书令乃宰相之首,在陛下削弱尚书仆射的权职之后便是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大权在握,总领政事堂,文官序列之中毫无争议的第一名。

    刘遭受弹劾陷入权力斗争之风暴,对于整个朝堂之影响必然严重且深远,这对于一心做事来说的马周岂能不痛心疾首?

    所以他今日寻房俊出来会见,要听一听对方的意见。

    房俊轻叹:“中书令不是不可以换人,甚至罢黜,致仕都可以,但若是以此等方式黯然下野,则后患无穷。”

    马周愤然道:“彼辈狼子野心,卑鄙下作,着实恶劣!”

    官场之上,皆“力争上游”,所有人的目光都瞄着自己身前的那一位,期盼着对方倒台,自己顺势而上。

    以往的进步方式是拼政绩,碌碌无为者下台,励精图治者上位,大家或进步,或下台全凭本事。

    可一旦被弹劾下野,将会开启“弹劾政治”之先河,无论有或没有都可以先弹劾一波再说,运气好就将别人整下台,运气不好没整动也没关系,以后接着整。

    如此固然有一部分肃清贪腐之优点,但更多却会导致相互攻讦,人人自危,整个官场一片乌烟瘴气,再也无人安心做事。

    因为只要做事就会犯错、犯错便会遭受弹劾,想要不犯错就只能什么都不做。

    长此以往,上下沆瀣一气,风纪涣散。

    对于“卷王”马周来说,不可接受。

    房俊执壶给马周斟了杯酒,问道:“倘若刘洎因此下野,谁会是继任者?”

    马周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不好说,但无论是谁,都得通过政事堂的决议。”

    一般来说,谁受益最大,谁的嫌疑也就最大。

    但即便将刘弹劾下台,任何人都不能确保通过政事堂决议,这么干极有可能成就了旁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房俊摇头,道:“未必。”

    现在政事堂的局势已与以往迥然有异。

    尤其是当李?这个贞观勋臣之领袖公然支持陛下之后,不知多少人因此附于骥尾,向陛下宣誓效忠。

    马周面色难看起来:“不至于吧?”

    政事堂乃帝国最高政务机构,一直以来有一套独特的运转体系,使得政务能够摆脱于皇权之外,使得运转更顺畅、更直接、更精准、更少犯错。

    倘若政事堂受到某些人的操控,使之沦为权力争夺之工具,贞观以来运转顺畅的政务体系将彻底崩溃,重归于武德年间甚至前隋之时的旧路,任何事务皆由皇帝一言而决......

    政事堂体系崩溃,那么军机处呢?

    而这一切成真,谁的受益最大?

    必然是皇帝。

    按照那个“谁受益最大、谁嫌疑最大”的理论,指使褚氏兄弟弹劾刘的居然是陛下?!

    房俊喝口酒,道:“很至于!刘虽然与我争斗不休,但那些都是文武之间的利益之争,无可厚非,他却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支持皇权,尤其在易储一事上态度含糊不清,从未真正支持陛下。这样的一个中书令对于陛下来说无

    异于绊脚石,倘若将这块石头一脚踢开换一个应声虫上来,对陛下的利益最大。”

    马周在脑袋里将所有可能晋位“中书令”的大臣过了一遍,却并未认为谁人可能性最大,遂问道:“这个“应声虫’会是谁?”

    房俊很是笃定:“近期随人风头最盛,大抵便是谁了。”

    “风头最盛?”

    马周下意识嘟囔一句,继而一惊:“礼部尚书,许敬宗?”

    出海远赴大食主持谈判,如今已有人先行一步回京禀报了谈判达成之消息,只待许敬宗回京之日,必是万人空巷、声望暴涨。

    携此大势,顺势入主中书省......的确有可能。

    不过他也蹙眉:“陛下素来仁厚,不会将刘罢黜吧?”

    房俊轻叹一声:“这件事刘既然分说不清,还有何颜面居于高位、恋栈不去?现在虽然是'仁和年间了,但‘贞观旧臣可不少,譬如宾王你,可能容许一位曾经诋毁、轻慢太宗皇帝之人担任宰相?”

    陛下自是要继续“养望”,夯实“仁厚”之人设,但他不能罢黜刘洎,刘却可自请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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