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豫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静静看着冯大司马。
冯大司马只是低头饮茶汤。
书房内炭火“哔剥”,漏壶滴水声声。
最终还是田豫缓缓开口:
“大司马甫一见某,便道‘天寒地冻,公年事已高,一路辛苦。”
冯大司马点头:“是。”
“再问某日常起居、饮食汤药,乃至幽州旧事。”
“最后却说......无事闲谈。”
他抬起头,目光如镜,照出人心:
“大司马既如此体恤某年迈,却又不惜冒寒召某入府;既问幽州旧事,却又言只是闲谈??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厚重,“可是实用某而不敢用?大司马是怕某老迈,不堪驱驰?”
冯大司马眼神微动,却未答话。
田豫继续追问,语速渐急:“大司马既提幽州旧事,可是幽州......出了什么事?”
冯大司马沉默片刻,终是摇头:“幽州无事。”
四字如冰水浇头。
田豫眼中那簇刚刚燃起的久违的火焰,倏地熄了下去。
他腰背似乎更佝偻了几分,自嘲般低笑一声:
“也是......某糊涂了。”
他转身望向冯大司马身后那幅巨大的地图,声音里透出苍凉:
“如今大汉兵精粮足,威加海内。北疆胡夷,鲜卑臣服,乌桓内附,哪里还需要某这老朽?”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下去:
“某这一辈子,生于边郡,长于战阵,参与北疆事务二十七载......熟悉的只有北疆的风雪,懂得的只有御胡的兵策。”
他声音渐低,像秋末最后一片落叶坠地:
“困在汝南那些年,看着江淮水网、稻田阡陌,某却像个离了水的鱼,空有一身鳞甲,无处摆尾。”
他回头看向冯大司马,眼中是八十老人独有的看透宿命的平静:
“大司马,某这把年纪,所求不多。只是......”
他顿了顿,终是说出心底最深的遗憾:
“只是不甘心啊。不甘心这一身本事,随某埋入黄土。”
“不甘心当年离开先帝时,那句‘他日必当再会”的诺言,成了空话。”
冯大司马心中一震,抬头看向田豫那带着祈求的目光,终于决定透露一点实情:“辽东有变。
田豫瞳孔一缩:“公孙修反了?”
“不。”冯大司马摇头,“辽东......已归魏。”
田豫霍然起身:“何时之事?!”
“就在上个月,襄平城破,公孙修自焚。”
冯大司马沉声道,“司马昭跨海奇袭,十日破襄平,如今辽东四郡,尽入魏手。”
田豫脸色骤变。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舆图上,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怎么会………………”
跨海....十日……………
“司马昭用了石?。”冯大司马主动解释道,“田公应该听说过,我大汉军中,有一奇械,乃攻城利器。”
“早年曾被人泄秘于伪魏,这一次司马昭跨海奇袭辽东,用的就是这等攻城奇械。”
当下他又把司马懿之谋,联合鲜卑三韩高句丽齐攻辽东的事说了一遍。
田豫恍然:“怪不得。”
“现在最重要的,是辽西。司马昭许鲜卑步摇部可牧马于辽西,不出两三年,东部鲜卑必然坐大。”
“到时,我担心他们会劫掠幽州,为祸边民。”
步摇部得了辽西,就会有能力整合东部鲜卑。
偏偏这几年,河北都不宜大动干戈。
只能说,司马懿这老贼,死了都不让人安宁。
所以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一个曾名震北疆,最好是杀过不少胡夷,让东部鲜卑不敢轻易进犯的将领,前去镇守幽州。
这样的人物,大汉内部是没有的。
只能从魏那边投降过来的人里选。
而田豫,就是最好的人选。
与先帝有旧,又曾威镇北疆,长年活动于北方,非常熟悉幽州。
可惜,年纪太大了。
田豫听了冯大司马的话,眼中那簇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且比之前更炽烈。
只见他快走两步,来到冯大司马案几前,单膝跪地,动作稳如山岳,声音铿锵如铁:
“大司马!某请赴幽州,镇守北疆!”
冯永上前欲扶:“公先起......”
“大司马且听某言!”田豫不起,抬头直视冯永,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某请命,非为一己之功名,实为.......弥补毕生双憾!”
“其一,”他声音微颤,“某年少时与先帝相识于幽州,公以国士待某,某却因老母在堂,未能随公南下。”
“建安六年,某离先帝而去,虽为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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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大司马只是低头饮茶汤。
书房内炭火“哔剥”,漏壶滴水声声。
最终还是田豫缓缓开口:
“大司马甫一见某,便道‘天寒地冻,公年事已高,一路辛苦。”
冯大司马点头:“是。”
“再问某日常起居、饮食汤药,乃至幽州旧事。”
“最后却说......无事闲谈。”
他抬起头,目光如镜,照出人心:
“大司马既如此体恤某年迈,却又不惜冒寒召某入府;既问幽州旧事,却又言只是闲谈??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厚重,“可是实用某而不敢用?大司马是怕某老迈,不堪驱驰?”
冯大司马眼神微动,却未答话。
田豫继续追问,语速渐急:“大司马既提幽州旧事,可是幽州......出了什么事?”
冯大司马沉默片刻,终是摇头:“幽州无事。”
四字如冰水浇头。
田豫眼中那簇刚刚燃起的久违的火焰,倏地熄了下去。
他腰背似乎更佝偻了几分,自嘲般低笑一声:
“也是......某糊涂了。”
他转身望向冯大司马身后那幅巨大的地图,声音里透出苍凉:
“如今大汉兵精粮足,威加海内。北疆胡夷,鲜卑臣服,乌桓内附,哪里还需要某这老朽?”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下去:
“某这一辈子,生于边郡,长于战阵,参与北疆事务二十七载......熟悉的只有北疆的风雪,懂得的只有御胡的兵策。”
他声音渐低,像秋末最后一片落叶坠地:
“困在汝南那些年,看着江淮水网、稻田阡陌,某却像个离了水的鱼,空有一身鳞甲,无处摆尾。”
他回头看向冯大司马,眼中是八十老人独有的看透宿命的平静:
“大司马,某这把年纪,所求不多。只是......”
他顿了顿,终是说出心底最深的遗憾:
“只是不甘心啊。不甘心这一身本事,随某埋入黄土。”
“不甘心当年离开先帝时,那句‘他日必当再会”的诺言,成了空话。”
冯大司马心中一震,抬头看向田豫那带着祈求的目光,终于决定透露一点实情:“辽东有变。
田豫瞳孔一缩:“公孙修反了?”
“不。”冯大司马摇头,“辽东......已归魏。”
田豫霍然起身:“何时之事?!”
“就在上个月,襄平城破,公孙修自焚。”
冯大司马沉声道,“司马昭跨海奇袭,十日破襄平,如今辽东四郡,尽入魏手。”
田豫脸色骤变。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舆图上,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怎么会………………”
跨海....十日……………
“司马昭用了石?。”冯大司马主动解释道,“田公应该听说过,我大汉军中,有一奇械,乃攻城利器。”
“早年曾被人泄秘于伪魏,这一次司马昭跨海奇袭辽东,用的就是这等攻城奇械。”
当下他又把司马懿之谋,联合鲜卑三韩高句丽齐攻辽东的事说了一遍。
田豫恍然:“怪不得。”
“现在最重要的,是辽西。司马昭许鲜卑步摇部可牧马于辽西,不出两三年,东部鲜卑必然坐大。”
“到时,我担心他们会劫掠幽州,为祸边民。”
步摇部得了辽西,就会有能力整合东部鲜卑。
偏偏这几年,河北都不宜大动干戈。
只能说,司马懿这老贼,死了都不让人安宁。
所以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一个曾名震北疆,最好是杀过不少胡夷,让东部鲜卑不敢轻易进犯的将领,前去镇守幽州。
这样的人物,大汉内部是没有的。
只能从魏那边投降过来的人里选。
而田豫,就是最好的人选。
与先帝有旧,又曾威镇北疆,长年活动于北方,非常熟悉幽州。
可惜,年纪太大了。
田豫听了冯大司马的话,眼中那簇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且比之前更炽烈。
只见他快走两步,来到冯大司马案几前,单膝跪地,动作稳如山岳,声音铿锵如铁:
“大司马!某请赴幽州,镇守北疆!”
冯永上前欲扶:“公先起......”
“大司马且听某言!”田豫不起,抬头直视冯永,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某请命,非为一己之功名,实为.......弥补毕生双憾!”
“其一,”他声音微颤,“某年少时与先帝相识于幽州,公以国士待某,某却因老母在堂,未能随公南下。”
“建安六年,某离先帝而去,虽为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