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生警觉,但别无选择,只得跟入。内室陈设简单,唯有一桌两椅,墙上挂幅“慎独”字画。胖掌柜屏退朝奉,关上门,忽然压低声音:“阁下这表,机芯刻着‘ptekphlppegeneve1998’,可对?”
贾芸生如遭雷击。1898年百达翡丽尚未有此款式,更别提表壳内里的刻字。
胖掌柜见他神色,竟笑起来,笑容里却有苦涩:“别慌,我和你一样,都是‘过来人’。我本名刘建国,来之前是2019年潘家园开古玩店的。七年前,我在桂堂收一块田黄石,掉进塘里,醒来就在这当铺后院的井边。”
贾芸生半晌才找回声音:“那你……怎么回去?”
刘建国摇头:“我要知道,早走了。这七年,我试了所有法子,那荒塘我偷偷去了几十次,石头还在,可就是回不去。后来我想明白了——或许得等那块石头愿意送你回去。”
“石头有意识?”
“不知道。”刘建国叹气,“但我知道,我来的那年,桂堂的主人,那个叫富察·荣庆的皇商,正四处求人看他藏的‘燕山石’。人人都笑他痴,可我觉得,那块石头选中他,或许有缘由。”
贾芸生心跳加速:“什么缘由?”
“荣庆半月后要宴请几个洋行买办,想在宴上展示那石头。我打听到,其中有个英国买办,专替大英博物馆搜罗东方奇珍。若是石头被洋人看中买走,或许它的‘命数’就变了,我们这些被它牵连的人,也有了脱身的契机。”
“你要我做什么?”
刘建国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三日后,荣庆在桂堂设宴,我也在受邀之列。你扮作我的表侄,从南洋归来,见多识广。宴上,你要想方设法让那英国买办对石头产生兴趣,促成交易。”
贾芸生接过名帖,触手冰凉。他忽然想起鲁直说的故事:皇商散尽家财买回国宝,却因燕山石被讥讽,最终羞愤沉石,郁郁而终。如果石头被卖给了洋人,它的命运就彻底改变了,那未来呢?桂堂还会存在吗?自己还会出生吗?
“这是悖论。”他喃喃。
刘建国苦笑:“我们已经在悖论里了。按正史,荣庆会在下月将石头沉塘,然后病死。可如果我们改变了石头的命运,或许正史会被修正,而我们这些‘错误’,就会被‘抹去’——或者送回原本的时代。”
贾芸生沉默良久,终于点头。他没得选。
三日后,桂堂。
此处的桂堂与贾芸生记忆中大不相同。建筑更新,但规制未改,只是少了电气灯光,全凭灯笼烛火照明。宴设在水轩,宾客二十余人,多是绸缎商、盐商、钱庄主,也有两个洋人:英国买办哈克特,法国神父杜朗。
荣庆是个四十余岁的旗人,面容清癯,眼下有青黑,显然多日未眠。他强打精神与宾客周旋,酒过三巡,终于起身拱手:“诸位,今日荣某有一物,想请诸位法眼鉴评。”
小厮抬上一个木架,蒙着红绸。荣庆深吸一口气,掀开绸布。
正是那块燕山石。在烛光下,它更显丑怪,表面孔洞如蜂巢,颜色灰黑夹杂褐斑,毫无玉石的温润。宾客们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压抑的嗤笑。哈克特与杜朗交头接耳,摇头。
荣庆脸色发白,仍努力解释:“此石虽不中看,然纹理暗合先天八卦,孔洞应二十八星宿,更奇者,子夜时置于月光下,孔中会透出微光,如星汉流转……”
“荣爷,”一个盐商打断,“咱们都是俗人,只认翡翠羊脂。您这石头,呵呵,摆院子里镇宅都嫌磕碜。”
众人哄笑。荣庆踉跄一步,扶住桌沿,手指掐得发白。
贾芸生忽然起身。所有人的目光聚过来。刘建国在桌下扯他衣角,他不动声色地避开,走到石前,细细打量。其实他哪懂赏石,但多年谈判练就的演技,此刻发挥到极致。他时而俯身,时而侧目,半晌,忽然道:“取一盆清水来。”
荣庆怔了怔,忙命人取水。贾芸生将水盆置于石旁,对哈克特道:“哈克特先生,可愿近观?”
哈克特狐疑上前。贾芸生舀起一瓢水,缓缓淋在石头上。水流沿孔洞渗入,发出细微的嘶声。奇妙的是,那些孔洞在浸水后,内壁竟隐隐泛起极淡的荧光,虽不如夜明珠耀眼,却在昏暗中清晰可见,且光色各异,青、赤、黄、白、黑,正应五色。
“这是……”杜朗神父凑近,“磷光矿物?”
贾芸生不答,又对荣庆道:“荣爷,可否熄了所有灯烛?”
荣庆似有所悟,急命熄灯。水轩顿时陷入黑暗,唯窗外一弯残月投下微光。众人屏息,但见那石头在黑暗中,孔洞内的荧光愈发明亮,真如嵌了碎星,且光晕流转,似有生命。更奇的是,那些光点竟在水轩的墙壁、天花板上投出模糊的影像,似山峦起伏,又似江河蜿蜒。
“地图!”哈克特惊呼,“这是中国的地形图!看,这是黄河,这是长江……”
确实,那些光点勾连出的轮廓,竟与中华地形惊人相似。而几处特别亮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