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儿。”戴缨喊了一声。

    归雁刚给一桌上了菜,走过来:“娘子,有什么吩咐?”

    戴缨拉着她,扬手往远处一指:“你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归雁循指看去,点头道:“是呢,是有人。”说着,把脖子往前一探,使自己看得更清楚,之后两眼陡然大睁,张开嘴喃喃道,“娘子,娘子,那人好像……”

    她一转头,这才发现身边没了人,她家娘子已坐到柜台后,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于是走过去。

    “娘子,那人好像是……”话只说了一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因为她看见自家娘子从抽屉取出一面铜镜,并一盒胭脂。

    一面对镜自照,一面拿指点着胭脂往脸上涂抹。

    搽了两下,觉着不满意,又用帕子沾水一点点拭掉,再重新涂抹,然后快速把铜镜和胭脂盒收进抽屉,再若无其事地一手支着头,一手翻看账本,没看到两页,又去拨弄算珠。

    归雁忍着笑,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

    福顺是个勤快人,东家是个好脾气的娘子,每月工钱给得也爽快,他这人呢,没读过什么书,但是胜在人勤快伶俐,同店里几人相处得不错。

    一扭头,见着店里来了人,赶紧热情地出门相迎。

    “客官,屋里没空坐了,要不下次早些来?”福顺说道,“若您不嫌弃,小的给您拼一桌也可。”

    说罢,拿眼悄悄打量起眼前这位客人。

    高个头,如此冷的天,却只穿一件薄袄,脸庞浸了风霜,两眼泛着倦意,眼眶有些红,像是许多天没休息好似的,里面却盛满柔光,嘴角是温和的弧度。

    不知怎的,这样一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因为在福顺眼里只有那些穿着显贵,或是身分显达之人才算“特别”,就像店中坐着的冯院首,和富家子弟贺三郎。

    这人一来没有华贵锦衣,二来也不知其身份,却叫福顺没由来得恭顺客气,发自内心地怕失了礼数。

    “不必拼桌,我进去看看。”

    那人礼貌地说了一声,然后走进店里。

    堂间客满,还不拼桌,福顺随在其后。

    不只是福顺,店中但凡来了人,出于好奇,出于习惯人们会下意识地瞟上一眼。

    就见那人径直走到柜台侧边,轻轻地叩响柜台。

    这轻轻的几下,叫那位美丽的女店家抬起头,像是被施了术法一般,定在那里,一双眼望着那人一动不动。

    店中众人只知半闲小肆的女东家是有官人的,但那日人多,又热闹,没多作留意。

    但即使他们未曾见过,未曾留意,可这会儿,从这位女店家热望的眼神中肯定了一件事,这个立于柜台边的男人的身份。

    贺三郎侧身去看,呆了一呆,接着再看向冯牧之,眼中露出担忧,心里又是一沉,这男人若是缨娘的官人,那……就不好办了,因为眼前这人同他们口中游手好闲,偷奸耍滑之辈,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不是奸邪宵小,那么冯牧之那套自欺欺人的说法就立不住。

    想到这里,贺三郎担忧地看向对面,而冯牧之的一双眼却直直地看向一个方向。

    戴缨看着眼前之人,压下心头的翻滚,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语调平静:“什么时候回来的?长安呢,怎么没跟着?”

    “他护了我一路,劳累得很,我叫他自去歇息,才回……”陆铭章这“才回”二字,一点不夸张,他连身上的衣物都没来得及更换。

    她全然忘了,忘了什么?什么都忘了!忘了她要怎么称呼他,忘了她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同他说话,仅凭本能地说着无关紧要,却又发自内心的事。

    “吃过了么?”她再问。

    陆铭章笑着摇了摇头。

    戴缨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柜台外,立于他的身侧,喊了一声伙计:“福顺。”

    “嗳!小的在,东家吩咐。”福顺立刻应声,他还不能完全确定那人的身份,但或多或少猜着了。

    “再摆一张桌到堂间。”戴缨吩咐着,“另外煮个锅子,多放些肉,再放些辣子,还有……下些鲜蔬,再沏一壶上好的茶水,酒水也上一壶……”

    戴缨一项一项地交代,比任何时候都要细致,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心,那声音带着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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