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木林。

    空气中混杂着新鲜木料的气味、仍未散尽的烟尘味。

    据点的原木壁垒在身后逐渐缩小,最终被层叠的林海吞没。

    队伍沉默地前行,气氛比逃离敌营时更加沉重。先前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惨重的伤亡和背叛的苦涩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浸透骨髓的疲惫和一种无声的悲恸。

    在途经牙木林外围哨卡时,短暂的停留几乎演变成另一场冲突。

    凯拉斯中队长带着他那些同样疲惫、却至少建制完整的队员迎了出来。

    当他看到莉兰妮和亚瑟身后那支衣衫褴褛、人人带伤、数量锐减了至少三分之一的队伍时,他脸上的担忧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愤怒所取代。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死死盯在了一心身上。

    那眼神里的指责几乎凝成实质,像一把淬毒的抵在一心咽喉上的断刃。

    “这就是你带来的‘胜利’?嗯?”凯拉斯的声音压抑着,却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他向前一步,几乎要撞到一心身上。

    “我们最精锐的战士,都折损在外面了!这就是你那些...算计出来的结果?!你当时在哪里?你的那些‘魔术’呢?!”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亚瑟猛地抬起头,想说什么,却被莉兰妮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她知道,那个异界男人不需要这样的帮衬。

    一心没有后退,他甚至没有去看凯拉斯那几乎喷火的眼睛,只是平静地扫视着周围那些或悲痛、或麻木、或同样带着疑问望向他的精灵面孔。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火气,有一种深深的、近乎怜悯的疲惫:“凯拉斯队长,让他们牺牲的,是敌人的奸诈和‘来自背后的剑’,如果我的‘魔术’没有出现,那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恐怕连一个能喘气的都没有了。”

    他抬起手,指了指身后那些相互搀扶、伤痕累累的幸存者:“这里的所有人,都顶着数倍的敌人,在被背叛的绝境里,用从敌人尸体上抢来的破烂,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们能站在这里,就是最大的胜利。”

    “而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质问为什么有人牺牲,而是确保他们的牺牲有价值——比如,守好这条他们用命消磨,换回来的防线。”

    他的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精灵的耳中。

    没有激烈的辩驳,只是陈述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许多精灵低下了头,凯拉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斥责的话在对方那平静的目光和身后那群沉默的幸存者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狠狠啐了一口,转身对着自己的部下吼道:“加强警戒!眼睛都放亮一点!”算是将这一页暂且揭过。

    但这根刺,无疑已经更深地扎进了心里。

    继续前进,回家...

    当根脉守望前哨那熟悉的、依附着巨大古树的共生建筑群终于映入眼帘时,队伍中响起了一片难以自抑的、混合着哽咽的松气声。

    哨塔上的游骑兵老远就发现了他们,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不是警报,而是带着一种沉重哀悼意味的长音,通知着营地里的人们——远征者归来,但并非凯旋。

    栅栏门早已打开。

    以艾丽卡大师为首的林愈者们带着担架和药箱早已等候在此,她们脸上带着悲悯和肃穆。没有任何喧哗,只有迅速而高效的交接。

    重伤员被立刻抬往灵愈林地,轻伤者也被搀扶着下去处理伤口。

    没有人欢呼,每一个留守的精灵看着这支残破的队伍,眼神中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庆幸、悲伤、同情。

    一心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脱离了出来,他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径直穿过忙碌的人群,目标明确地走向他树屋旁那条潺潺流过的小溪。

    那身从土匪身上剥下来的、沾满了血污、汗渍和难以名状污秽的破烂钉甲和外套,此刻像一层油腻而肮脏的第二皮肤,紧贴着他,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肮脏,更是一种心理上的强烈不适,一种来自灵魂对污浊的本能排斥。

    他粗暴地扯开扣具,将那些散发着恶臭的衣物尽数褪下,胡乱扔在岸边,仿佛扔掉什么剧毒的污染物,只留下一条贴身短裤。

    溪水如常冷冽,激得他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毫不在意,猛地将自己整个人浸入清澈的流水中。

    “哗啦——”

    冰冷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冲刷着皮肤的每一寸,也仿佛带走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紧绷。他用力搓洗着脸庞、手臂、胸膛,似乎想将敌人的血迹、营地的污秽、还有那萦绕不去的血腥味全部洗刷干净。

    水流带走浊污,在身下荡开一圈浑浊的涟漪,又迅速被奔流的溪水带走,恢复清澈。

    他闭着眼,仰起头,任由水流冲击着头发和脖颈,感受着那几乎令人牙关打颤的冷意带来的纯粹洁净感。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他才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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