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槌与酒杯”旅店不远处,一栋废弃民居那积了层薄霜的屋顶边缘。

    一心已经静坐了一个小时,他像一尊的石像,唯有平稳呼出的白气证明着他的存在。

    T-VIS护目镜的镜片偶尔反射着远处南城区零星未熄的灯火,以及更天边那轮清冷残月的微光。

    没有尾巴。

    南城区那场由他亲手点燃的骚乱,似乎暂时被局限在了琉璃河的另一侧。威斯派利亚的特工们此刻大概正忙着收拾残局,舔舐伤口,重组他们暂时失去作用的指挥链。

    至少在今晚,他们应该无力,也无心再追踪自己的踪迹。

    确认了这一点,一心才如同夜猫般跃下屋顶,几个起落便融入了街巷的阴影中,最终停在了“石槌与酒杯”门前。

    厅堂里劣质麦酒与炖菜的气味似乎比昨夜更浓了些,混杂着人体与柴火烟尘的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

    时间已近深夜,仅有寥寥几个晚归的醉汉还趴在桌上嘟囔着梦话,柜台后的老板依旧在机械地擦拭着似乎永远也擦不完的酒杯。

    就在一心踏入温暖的室内,带入门外一丝寒气的同时,老板擦拭酒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那双看尽北区百态的眼睛甚至没有完全抬起,但鼻翼却微不可查地翕动了一下——

    尽管一心已经在寒冷的夜风中穿行许久,试图让自然的气息涤荡自身,但那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还是没能完全瞒过他这个常年混迹于底层、对各类危险气味都有着野兽般直觉的鼻子。

    “哟,客人回来了?”老板的声音响起,“好久没见,这是...刚谈完‘大生意’?”

    一心脸上露出一个介于疲惫与从容之间的笑容,走到柜台前,指尖弹出一枚银币,它在油灯下划出一道短促的亮光,精准地落在柜台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差不多——我再租两天。”他言简意赅,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老板的目光在那枚银币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飞快地将其扫入掌心,脸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些许。

    他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意味:“二楼走廊尽头,杂物间里有个闲置的大木桶,刷得还算干净,装下一个人还有富余。客人要是需要,可以自便。”

    这隐晦而直接的提醒,让一心眉梢微动,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真诚:“多谢,老板费心了。”

    “客气,开门做生意,图个安稳。”老板摆了摆手,重新拿起那个仿佛永远也擦不完的锡杯,不再看他,重新变回那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背景板。

    一心不再多言,转身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老旧的木板在他脚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

    他轻轻推开房门,房间内,壁炉里的火光还在跳跃。

    就在那明暗交界处,赛琳娜·银辉静静地坐在唯一的木椅上,重甲在身,仿佛从未卸下。

    那柄圣裁之矛,就倚在她的手边,触手可及。

    她冰蓝色的眼眸,在房门被推开的瞬间便立刻落在了一心的身上。那目光里,有一种仿佛早已预料到的、沉静的等待。

    看到她的瞬间,一心心底那根自南城区事件后便一直紧绷的弦,松动了一分。

    她“听话”地回来了。

    一心反手关上房门,插好门闩,这才抬手解开了PVS隐蔽斗篷的磁吸扣和魔术贴,将那件沾满了半化雪花、硝烟与血腥气息的伪装卸下。

    就在一心脱下沾染了些许污渍的作战服外套时,赛琳娜的声音响起了:“阁下,受伤了?”

    她的目光,精准地定格在了他左手上——毕竟面对了接连的战斗,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并非他自己的。

    一心闻言,抬起左手,就着壁炉的微光随意地看了一眼,语气轻松地回应:“不,这不是我的血。”

    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我很好。”

    赛琳娜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他话语的真实性,随后才缓缓移开。

    她沉默了几秒,目光转向那扇用厚木板封死的、依旧有寒风丝丝渗入的窗户方向,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南边的夜空。

    “我回来时,”她再次开口,声音平稳,但带着探究,“南城区上空,有不同寻常的声响回荡。很...响亮,且独特。其中一种,与阁下胸前的‘魔具’有几分相似,但更为低沉、洪亮。”

    “还有最后的巨响,地面都有微弱的震动”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一心身上。

    “那动静,是阁下造成的。”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她冰蓝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一丝极淡的困惑掠过其中。“你之前让我先行离开,是为了...将我支开,独自去面对他们?”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盘桓了许久。

    在过往的生命里,她永远是挡在他人身前的那一个,人们习惯于寻求她的庇护,躲藏于她羽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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