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贡刚整了整衣襟,躬身行礼,尚未开口,孔子眼中已闪过一丝亮色,抬手止住他的话头。

    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的笑意,声音温和却透着笃定:“看你起身,想来是愿往齐国一行了?”

    这话不似询问,反倒像看透了弟子心思的了然。孔子素知子贡辩才无碍,更懂审时度势,方才三子所言虽各有道理,却都少了些纵横捭阖的气度。

    唯有子贡静坐时那沉稳模样,让他想起往日里这弟子往来列国,不动声色间化解困局的本事。

    子路、子张、子石三人见子贡起身,又听夫子这般说,顿时心领神会,相视一笑,默契地敛了神色,各自坐下。

    他们知道,夫子心中已有定数,子贡此行,怕是比他们任何一人都合适。

    子贡闻言,先是一怔,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他原本只是想补充几句,并未即刻决意领命。

    但抬眼望见夫子眼中那期许的光,再想起方才三子所言或有疏漏,便知夫子早已属意于他。

    当下不再推辞,深施一礼,语气谦逊却不失果决:“夫子既有所嘱,弟子不敢辞。”

    他声音平稳,没有子路的激昂,也没有刻意显露的锋芒,只一句“不敢辞”,便将那份领命的郑重与从容尽皆道尽。

    仿佛这并非凶险的游说之任,只是寻常赴约,却自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底气。

    孔子见状,持续而笑,眼中的忧虑了几分:“善。”

    一个字,便定了局。

    幻影中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子贡素色的衣袍上。

    子贡领命后,并未显露出急迫。他从容起身,对夫子与诸位同门深深一揖,旋即转身离去。

    他的行囊早已备好。除了必要的盘缠、衣物和干粮,最重要的是一卷他亲手硝制的熟牛皮。

    上面用不易褪色的颜料绘制着列国山川险与主要城邑,一旁还以细密的鲁文字标注着各国公室、卿大夫的势力关系。

    临行前,他又将一枚温润的鲁系在腰间。

    晨光微熹,他已牵着一匹青灰色的老马立于院外。此马虽不神骏,却筋骨强健,蹄腕粗大,最擅长途跋涉。

    他轻抚马颈,低声道:“老友,此番路途遥远,有劳了。”马儿打了个响鼻,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肩膀。

    出曲阜城时,守城的士卒见是子贡,恭敬行礼:“子贡先生又要远游?”他含笑拱手,并不多言。

    孔门弟子中,数他往来列国最勤,贩贱卖贵,消息灵通,连守城士卒亦知他的名号。

    一路向北,官道两旁,农人正趁晨露草。子贡却勒住缰绳,目光扫过田亩的垄向与沟渠的深浅。

    行至一处岔路,他翻身下马,蹲身细看,左边大道车辙深重,蹄印杂乱;右边小径则车马痕迹稀疏,野草蔓生。

    他指尖捻起一些路边泥土,在鼻尖轻嗅,又观察了草木的倒伏方向,随即牵马拐入了右边小径。

    “先生,此路似乎少人行走,为何弃大道而就此途?”随行的年轻仆从面露不解。

    子贡遥指前方一片苍茫山影:“田常伐鲁之心急切,此时通往齐都的干道必然盘查森严。

    我等若行于其上,无异自投罗网,未至临淄,意图已泄。

    此小路虽绕行泰山余脉,却能避人耳目,直播齐之南境。且我曾行商于此,知此路虽险,却能更快抵达泰安。”

    行至密林深处,他歇马喂草,自己则展开那卷牛皮地图,指尖在“齐”的位置缓缓移动。

    图上清晰标注着田常与国氏、高氏等大族的封地交错,关系线上布满了代表对立的标记。

    “田常急欲立威于外以安于内......其心腹之患,不在鲁,而在萧墙之内。”

    他低声自语,指尖最终在“吴”、“越”二字上重重一划,眼中光芒渐亮。

    “若能引强吴北上,则齐之边患骤起,田常何暇谋鲁?其势如治水,堵不如导,疏不如引。

    正沉思间,林间两只猿猴为争抢野果而厮打,一只体壮,另一只却身形灵巧,不断借助枝干腾挪,竟将壮猿引得晕头转向。

    子贡见状,唇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匹夫之勇,不足恃也。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此理,于人于国,皆然。

    “先生已有对策?”仆从忙问。

    子贡敛起地图,起身振衣:“且去泰安城。我记得田常门下有一宠臣,酷爱中原玉器。

    泰安乃交通要冲,当有良工。”他翻身上马,青灰色的老马踏着落叶稳步前行。

    林间光影在他素色的衣袍上流转,方才凝重的神色已化为一种成竹在胸的沉稳。

    伐鲁是田常的虚招,固权才是其实质。那么,破局的关键,就在于为田常找到一个比伐鲁更能“固权”的选择。

    夕阳西下,泰安城廓在望。子贡勒马回望,来路已隐于苍茫暮色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策马向城门行去,腰间那枚鲁在余晖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前路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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