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赢玄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死死地抓着吴长生的手腕。那只手,曾经执掌过天下权柄,签发过伏尸百万的军令。但此刻,却只剩下一点可怜的、乞求般的力道。

    吴长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吴长生只是低着头,看着那只抓住自己的、布满了老年斑的、属于帝王的手。又看了看自己那只,被抓住的、光洁如玉的、属于长生者的手。

    一个,即将腐朽。

    一个,万古不磨。

    这,便是世间最遥远的距离。

    “老师……朕,把这天下,都给你……”赢玄见吴长生不语,以为吴长生是为权位所动,更加急切地哀求道,“朕的儿子里,你看中哪个,朕,现在就下旨,立为太子!朕,把这万里江山,都传给!只求你……只求你救救朕!”

    吴长生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赢玄的手中,抽了出来。

    吴长生没有回答赢玄的哀求,只是平静地,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陛下,您还记得,当年在藏幽谷中,对我说过的话吗?”

    赢玄一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藏幽谷。

    那是一个,何其遥远的名字。

    遥远到,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

    “当年,您跪在我的草庐前,对我说,您要的,不是为秦国复仇,而是为万世,开太平。”吴长生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像一柄重锤,敲在赢玄那早已被死亡恐惧所占据的心上。

    “您说,您要让这片土地上,再无战火,再无流离。要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在一个安稳的家里,长大。”

    “您,还记得吗?”

    赢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啊。

    自己,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

    在那个,还没有得到天下,一无所有,却又仿佛拥有着全世界的,少年时代。

    “起来吧。”吴长生伸出手,将这位风烛残年的帝王,从病榻之上,缓缓扶起,“我带您,去看一样东西。”

    吴长生没有施展任何仙家法术,只是像一个最普通的晚辈,搀扶着一个最普通的长辈,一步一步,向着殿外走去。

    赢玄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捧即将熄灭的灰烬。

    两人,走在空旷、奢华的阿房宫内。

    巨大的廊柱,如山岳般林立。精美的壁画,在宫灯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可这座宫殿,太大,也太空,除了巡逻的甲士,和偶尔走过的宫人,便再无生气。

    走在这座为“长生”而建的牢笼里,赢玄的脚步,显得愈发蹒跚。

    两人,登上了阿房宫最高的一座高台。

    高台之上,夜风凛冽。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洛邑城。

    也可以,俯瞰,整个天下。

    只见脚下,万家灯火,如繁星般,铺满了整片大地,汇成一条流光溢彩的、望不到尽头的人间星河。远处的驰道,在月光下,如银色的丝带,将帝国的每一寸土地,都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整个天下,安静,而又充满了秩序感。

    “看,多美啊……”赢玄看着脚下这片,由自己亲手缔造的帝国疆域,眼中,闪过一丝骄傲与迷恋。

    可这丝骄傲,很快,便被那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这都是朕的江山!是朕的!”赢玄抓住栏杆,枯瘦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朕不想死!朕,不想离开这里!”

    吴长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向那片璀璨的灯火。

    “陛下,您看。”

    “那,就是您的不朽。”

    赢玄一愣。

    吴长生缓缓开口,声音,在凛冽的夜风中,清晰地,传入赢玄的耳中。

    “何为长生?”

    “山野间的一块顽石,可以存在万年,却无人知晓其名。一棵古树,可以活过千年,却也只是装点他人的风景。”

    “那,是枯寂,不是长生。”

    “陛下您,只用了七十六年,便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这片土地的每一寸,刻在了未来千百年的史书之上。”

    “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人说一样的语言,用一样的文字,那便是陛下的国。”

    “只要史书上,还记载着‘始皇帝’这三个字,那,便是陛生的命。”

    吴长生转过头,看着赢玄,目光,前所未有的,明亮而又平静。

    “这,才是帝王的长生。”

    “非是肉身不朽,而是,功业不朽。”

    “您,早已得到了您想要的‘长生’,又何必,再去求那镜花水月的虚妄之物呢?”

    一番话,如暮鼓晨钟,狠狠地,敲在了赢玄那早已被心魔占据的灵魂之上。

    赢玄怔怔地,看着脚下那片人间星河。

    许久之后,赢玄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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