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念诵一条冰冷的法律条文,“他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供你读书,看着你长成……校草,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死了,谁来给他们养老送终?谁来给他们颐养天年?”

    “白发人送黑发人……”陈墨微微摇头,镜片反射着冷光,“这是人世间最残酷的打击之一。看着你躺在冰冷的停尸间,看着你被推进焚化炉,变成一捧灰……你觉得,你的父母,能承受得住吗?他们下半辈子,还能有哪怕一天安稳的日子吗?”

    每一个反问,都像一把钝刀,在叶风的心头反复切割。他眼前仿佛真的看到了父母绝望哭泣的脸,看到了他们瞬间佝偻下去的背脊,看到了家中从此失去所有欢笑和希望的冰冷死寂……那画面,比镜子里那个诡异的身影,更加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窒息。

    “活着。”陈墨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论,“哪怕是以这种形式活着,至少,你还在呼吸,你的心脏还在跳动,你的大脑还在思考。你还能看到他们,他们还能看到你。这总比阴阳两隔,让他们在无尽的悲痛和绝望中度过余生,要好得多。”

    “孩子,”陈墨最后说道,目光沉沉地落在叶风那张混杂着极致惊恐、茫然、痛苦和某种被强行灌输的“道理”而动摇的脸上,“你要好好想想。为了你自己,更为了……生你养你的父母。”

    话音落下,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陈墨直起身,恢复了那种专业而疏离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番直刺人心的话语只是例行的病情告知。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涣散的叶风,对旁边的护士微微颔首:“注意观察生命体征和情绪变化,有异常立刻通知我。”

    护士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应着。

    陈墨转身,白大褂的衣角带起一丝冷风,脚步沉稳地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落下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

    叶风依旧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陈墨医生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

    活着……为了父母活着……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视线穿过凌乱垂落的乌黑发丝,落在自己紧紧抱着膝盖的手臂上。那手臂纤细,皮肤白得晃眼,在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灰白冰冷的晨光下,泛着一种脆弱的、瓷器般的光泽。指尖圆润,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

    这……不是他的手。

    这身体……不是他的。

    可是……父母……

    他仿佛能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能看到父亲一夜之间花白的鬓角。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景象,如同最恐怖的梦魇,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

    巨大的矛盾感如同两股狂暴的飓风,在他狭窄的意识空间里疯狂对撞、撕扯。

    一种是对这具陌生女性身体深入骨髓的排斥、恐惧和恶心,是失去自我、变成怪物的无边绝望。

    另一种,是对父母那沉甸甸的、用“活着”这个残酷现实包裹起来的爱(或者说,责任?)所带来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窒息感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沉甸甸的愧疚。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冲破了他死死咬住的唇瓣。那声音依旧是娇柔婉转的,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和颤抖,在这冰冷空旷的病房里幽幽回荡。

    他猛地抬起那只纤细得不可思议、属于“她”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狠狠抓向自己胸口那柔软而陌生的隆起——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父母签下同意书时,落下的滚烫泪水的温度。

    指尖深深陷入那片温软滑腻的肌肤,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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