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那件紧绷的运动外套此刻像一层冰冷的铁皮,死死箍着他。他感觉不到温暖,感觉不到父母的触碰,只有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的、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虚空。眼前熟悉的楼房、搬家的工人、空荡的门洞,都开始扭曲旋转。

    “爷爷……家……”叶风无意识地重复着,声音飘忽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镜子里那个顶着男性头颅的女性身体,穿着不合身旧衣服的怪异身影,在医院里的羞耻和排斥,在此刻这彻底失去根基的现实面前,忽然变得无比渺小和……可笑。

    原来,为了“活着”,代价不仅仅是这具陌生的躯壳,还有……一切。

    他失去了身体,失去了声音,现在,连家也失去了。

    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母亲和父亲焦急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法承受的疲惫和绝望,如同汹涌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颠簸、摇晃。

    意识在混沌的黑暗中沉浮,耳边是老旧发动机沉闷的喘息和轮胎碾压不平路面的单调声响。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颠簸将叶风从半昏迷的浑噩中震醒。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几秒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布满细小裂纹的车窗玻璃。窗外,不再是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在暮色中呈现出深沉墨绿色的田野。田埂蜿蜒,远处是连绵起伏、轮廓柔和的山峦剪影,天空是深邃的靛蓝色,几颗早起的星子稀疏地闪烁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草和某种燃烧秸秆的淡淡焦糊味,取代了消毒水和汽油的刺鼻。

    他正蜷缩在一辆破旧面包车的后座上。身体依旧穿着那套不合身的旧衣服,紧绷的上衣和空荡的裤腿带来的别扭感依旧存在,长发散落在肩头和父亲的旧外套上(不知何时盖上的)。母亲坐在他旁边,头靠着车窗,似乎也疲惫地睡着了,脸上泪痕未干。父亲沉默地开着车,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紧绷和沧桑。

    家……真的没了。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过心头,带来一阵窒息的钝痛。但奇怪的是,预想中那种歇斯底里的崩溃并未到来。或许是连日的打击早已耗尽了情绪,或许是被这全然陌生的、广袤而沉静的田野气息所包裹,叶风的心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一种……沉入水底般的死寂。

    面包车拐下坑洼的土路,颠簸着驶入一个被高大树木环绕的、安静的小村落。最终,在一座低矮陈旧、有着斑驳白墙和深灰色瓦片的农舍前停了下来。

    “到了。”父亲的声音沙哑干涩,打破了车内的沉寂。他熄了火,开门下车。

    叶风被母亲轻轻推醒。他跟着下车,双脚踩在松软的、带着露水湿气的泥土地上。一股混合着泥土、牲畜、草木和饭菜香气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浓郁而真实。他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老屋。木门老旧,门框上贴着褪色的春联,墙角堆着柴禾,屋檐下挂着几串金黄的玉米和干辣椒。一切都透着一种与城市截然不同的、缓慢而陈旧的气息。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老旧的木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爷爷。

    他比叶风记忆中要苍老佝偻得多。背驼得厉害,像一张拉满的弓。脸上刻满了刀凿斧刻般深刻的皱纹,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深蓝色旧布褂子,袖口磨损得厉害。脚上是一双沾满泥巴的老式布鞋。

    爷爷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越过站在前面的儿子儿媳,直直地落在了叶风身上。

    当看清叶风的脸——那张和记忆里孙子小时候轮廓依稀相似,却更加俊美,此刻带着苍白和茫然的脸庞时,爷爷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已知道一切。

    然而,当他的视线顺着那张脸向下移动,看到叶风身上那明显不合身、紧绷勾勒出女性曲线的旧男装,看到那垂落在肩颈处的乌黑长发,看到那双纤细白皙、穿着大码旧运动鞋的赤足时……爷爷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了!

    他布满老年斑、骨节粗大的手指,下意识地抬起来,指向叶风,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吸气声。那眼神里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空气仿佛凝固了。

    父亲和母亲瞬间紧张起来,母亲甚至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似乎想挡住爷爷的视线,嘴唇颤抖着想解释什么:“爸……小风他……”

    叶风的心沉到了谷底。爷爷的反应,像一盆冰水,将他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回到熟悉亲人身边可能获得慰藉的微弱火苗彻底浇灭。连爷爷……也觉得他是怪物了吗?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把自己藏起来,指尖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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