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砾的目光扫过广场,扫过石军,扫过那些尸体,最后落在远处的百姓身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走到了广场中央,那原本是城隍神像俯瞰众生、接受朝拜的位置。

    他站定,转身,面向庙宇,背对广场与城市。

    沉默了片刻。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前方那座曾经金碧辉煌、如今却黯淡破败的城隍庙正殿,虚虚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炫目的光芒。

    只有一阵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

    紧接着,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那座占地广阔、殿宇重重的城隍庙建筑群,从正殿开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温柔却无可抗拒的巨手抚摸过。

    琉璃瓦顶无声化为细腻的粉末,随风飘散。

    朱漆梁柱、雕花门窗,如同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化,迅速失去色彩与质地,朽坏、崩塌。

    厚重的砖石墙壁,从底部开始软化、流动,如同融化的蜡像,缓缓沉降、摊平……

    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自然”感,仿佛这不是毁灭,而是时光加速了千万倍,让这座神庙在顷刻间走完了它应有的“寿命”。

    短短数十息。

    曾经象征着黑山城最高神权、香火鼎盛数百年的城隍庙,彻底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片平整的、颜色略深于周围土地的灰黑色空地,空地中央,微微隆起一个低矮的、不甚规则的土石台基,台基表面光滑,隐约可见天然的石纹。

    岩砾放下手,转身,面向广场上呆若木鸡的众人。

    “从今天起,”他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广场,甚至传入更远的街巷,“这里,没有城隍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石军,扫过远处那些眼神复杂的百姓。

    “也没有神。”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在人群中激起无声的巨浪。石军们握紧了石镐,眼神更加坚定。百姓们则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惶恐、不安、茫然,甚至……一丝隐秘的解脱?

    神,没了?那以后……祈求谁?敬畏谁?灾祸来了怎么办?这是无数人脑海中瞬间闪过的念头。

    岩砾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他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是抬手指了指脚下,指了指周围的城市,最后,指向他们自己。

    “以后,信你们脚下的地,它生养万物。”

    “信你们手里的力气,它能开山垦田。”

    “信你们身边的人,能同舟共济。”

    “信你们自己,能活下去,活得更好。”

    他说的很慢,每个字都如同沉重的岩石,砸在众人心上。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空洞的许诺,只有最朴素、最直接的道理。

    “黑山城,以后叫‘砺石城’。”岩砾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不再供奉任何泥胎神像。此处,”他指了指身后那片神庙废墟上隆起的土台,“是‘砺石台’。以后城中大小事务,由众人推举有德有能者,在此商议决断。老吴头。”

    “在!”老吴头一个激灵,连忙上前。

    “你暂代城主之职,组织人手,清点城中粮仓、武库、户籍,维持秩序,救治伤员。石军一队,协助你。”

    “是!”老吴头声音洪亮,腰杆挺得笔直,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与豪情涌上心头。

    “其余石军,以小队为单位,巡逻城中,弹压趁乱劫掠、散布谣言者。遇有冥顽不灵、试图反抗的前神仆神官,或煽动信徒作乱者,”岩砾的声音冷了下来,“就地格杀。”

    “遵命!”三百石军齐声应和,声震广场,杀气凛然。

    岩砾不再多言。他迈步,走下原本的庙宇台阶,走向城中。所过之处,地面自动变得平整,裂缝弥合,仿佛整座城市都在欢迎它新的主人。

    百姓们不由自主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他们望着那个赤膊少年沉默而行的背影,眼神复杂。恐惧依旧存在,但麻木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松动、萌芽。神……真的可以没有吗?自己……真的可以信自己吗?

    就在这时,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拄着拐杖的老妪,忽然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拦在了岩砾前方数丈处。

    石军立刻警惕上前。

    老妪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是朝拜,而是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老泪纵横:“大人!大人开恩啊!我儿子……我儿子被征去修‘祈年神坛’,已经三个月没有音信了!求大人……求大人救救他吧!那神坛……那神坛每年都要累死好多人啊!”

    她的哭诉引起了人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少人都露出戚戚然或愤懑的神色。祈年神坛,是郡城方面为了祈求风调雨顺、彰显神恩而下令修建的巨大工程,黑山城也被摊派了徭役,无数青壮被强征而去,生死难料。

    岩砾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看着那匍匐在地、卑微如尘的老妪,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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