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朱由校到琼华岛值房,广寒殿遗址,万历七年坍塌,再未修过。

    更换衣衫,擦干头发,就在屋里烤火。

    魏忠贤上气不接下气跑来,先递给一壶酒。

    皇帝喝口酒,歪嘴轻笑一声,睥睨、不屑、冷冽。

    魏忠贤犹豫开口,“陛下,这太冒险了。”

    朱由校眼神更冷了,“突然才真实,你与宣城伯没准备,才没有痕迹。卫卿家说的对,一旦他掌权施政,皇城最危险,刨祖坟也吓不住,二百年恶例过往,总有蠢人没脑子。”

    魏忠贤无奈道,“卫少保说了,奴婢在朝堂拌嘴,宣城伯回家藏身,陛下继续玩刨子,大家不碰头,宵小就会乱联系,这样才能找到京城的危险源,不是让陛下涉险。”

    朱由校此刻很有主见,摆手示意不用急,

    “朕的皇儿很小,为了皇儿安全,不能犹豫,朕与卫卿家都得变成靶子,卫卿家把五弟和福王扣在身边,引导阴谋去江南,是个办法,但还不够,朕得闹点动静。

    禁宫防不住的,永远不可能防住,来来去去二十万人,人心最难琢磨,若能全部防住,历代先祖早防住了。

    朕落水了,那就参与了革新;朕落水了,京城也就不吵了;朕落水了,把自己摘出了权争;朕落水了,笼子更小了,皇城也不能来了;朕落水了,皇儿也就安全了,挺好,挺好。”

    魏忠贤听出坚定的父爱、浓浓的杀意、无限的悲凉,实在不知说什么。

    叶向高换了身太监衣服,从隔壁值房到正屋。

    门口恍惚了,抬头看到朱由校变为嗜血猛兽,吓得惊吼一声,差点跌倒。

    仔细看,椅子上一张硕大的、完整的白虎皮,朱由校又披着黄虎披风,眼神冷冽,像是两头老虎张牙舞爪。

    扑通,扑通~

    首辅摸着心口喘气,这下有点猛,差点吓闭气。

    朱由校喝一口酒,歪头淡淡看着叶向高,没有一点历劫的觉悟,好似游戏心态更大了。

    魏忠贤站门口一声不吭,没有别的内侍。

    叶向高犹豫片刻,突然明白自己能回家了。

    皇帝落水了,自己救驾了。

    跳出圈了,真美啊。

    叶向高到木墩子落座,一起烤火,说话随意很多。

    “卫少保什么时候把这张虎皮献给陛下?听说有人开价十万两,很值钱。”

    朱由校又喝口酒,示意魏忠贤给老头一壶,淡淡说道,“卫卿家说十万两太少,让朕屁股坐一坐,可以卖百万两。”

    叶向高哑然,“生意想法不错,百万两也没人买得起啊。”

    “错,买得起大有人在,不愿出银子罢了,人总是担心别人不知道自己富裕,又怕别人确定自己很富裕。”

    叶向高眨眨眼,“陛下圣明!一言戳破人心的贪婪和虚伪。”

    “叶卿家这马屁太敷衍了,换一个。”

    叶向高哈哈笑了,“老臣也怕别人知道自己富裕。还是等等太保的马屁,武勋旗帜人身无忧,面对财富没有纠结,拍的舒服。”

    朱由校也哈哈笑了,向门外招招手。

    魏忠贤令两个小内侍进来放下两碗姜汤,两碗羊肉疙瘩汤。

    叶向高盯着看了一会,又看看魏忠贤,你提前准备驱寒物?

    老头当然不会问,端着姜汤喝尽,又端着羊汤喝。

    很快出汗,喝一口酒,内腹暖洋洋的,舒坦。

    朱由校喝完羊汤,把姜汤推给叶向高。

    老头疑惑看一眼,朱由校摇摇手中的酒壶,“人参鹿茸酒。”

    叶向高没废话,另一碗姜汤也喝尽。

    拍拍肚子,伸长脖子…嗝~

    舒服。

    朱由校咧嘴看着他,这老头脱离泥潭,洒脱了。

    内侍给叶向高放了把大椅子,同样有张虎皮。

    老头坐椅中一靠,暖洋洋的,安逸。

    沉默片刻。

    朱由校打了个响指,“叶卿家不会睡着吧?”

    叶向高挤挤眼,“哎呀,天下事随他去,确实瞌睡。”

    “人老了,是不是都像你这样,害怕这害怕那,想要这想要那,犹犹豫豫,畏畏缩缩,一直在做事,又没做成一件事。”

    叶向高如同小孩一样委屈巴巴,“陛下这断词也太寡情了,老臣好歹两度为相,这要是回乡,死都不敢。”

    朱由校切一声,“占着茅坑不拉屎,就是大罪。”

    叶向高挠挠头,“陛下,咱们在这里干嘛?”

    “消遣嘛,朕若不动动屁股,用别人的话说,没有参与感,朕是皇帝,没有参与那不完蛋了。”

    叶向高瞬间拉脸,“消遣要命啊。”

    朱由校淡淡回应,“皇儿还有六天百日宴,叶卿家知道龙船招待女眷是谁的主意吗?”

    叶向高马上摇头,“不知道,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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