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奇的灵堂里人来人往,作为历任四朝的老臣、曾经的内阁首辅、兵部尚书,杨士奇在正统年明廷的影响力,尤其是文官之中的影响力,是无与伦比的,这一点不会因为他有一个不肖子而产生丝毫的影响。

    所以就在他去世的第二天,他在京的门生故旧、包括三品以上的大员,都前来吊唁。

    虽然在鼎鼎大名的三杨内阁里,杨荣和杨士奇之间并不是完全的同心同德,早年也是有过那么点摩擦的,但晚辈们的关系却是可以称得上世交了,这也是杨敏政能够以七品翰林修撰的官身,在杨士奇去世的次日就前来吊唁的原因。

    一个长得和杨道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子跪在灵堂里,机械地磕着头,一脸死了爹的表情,杨尚荆恭恭敬敬地给杨士奇上了香,扭头看了看,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这人的确是死了爹,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也快死了,因为他就是杨道的大哥、杨士奇的长子杨稷,专业坑爹的,也专业坑了一群大明朝的文官儿,要不是他在老家无法无天,他爹也不至于在家称病,王振也能多上一些掣肘。

    杨尚荆摇了摇头,转身出了灵堂,站在外面,看了看公元一四四四年的北京城的春天,寒冷、萧条之感在满院的白绫中多出了一丝丝凄凉,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人死灯方灭,人走茶才凉啊。”杨尚荆感叹了一声,不由得再度摇了摇头。

    这是一条规则,更是一条铁律,是华夏官场数千年来形成的权力的游戏的规则,不容动摇,有名儿的例子,从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年代往前数,秦孝公活着的时候没人敢动商鞅,秦孝公一死,商鞅就是五马分尸的下场;往后数,变法的张居正活着的时候,自称“门下走狗”的一大堆,死了之后还不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同为内阁学士,杨士奇活着的时候,杨稷没人敢动,甚至身为皇上的朱祁镇都只能下旨申斥,而不是直接明典正刑,杨士奇一死,就连“有司”都敢蹦跶出来,要严明法纪了。

    这一刻杨尚荆突然有点心有戚戚焉,他感觉,自己身上这层“先太师杨荣嫡次孙”的光环,除了给他的仕途带来些许便利之外,似乎也会带来许许多多的麻烦?

    一边想着,杨尚荆走出了杨士奇府邸的大门,一个看起来得有六十岁,青衣短打的老头儿迎了上来,一脸的关切:“少爷的身体可是恢复了?老仆方才听说少爷已经歇息了,就去找了驾马车。”

    这个老头儿是当年杨荣的长随之一,本名张猛,年轻的时候是建安城附近有名儿游侠,一身横练据说能一拳打死奔马,后来犯了事儿被关进了大牢,是杨尚荆他叔祖把他捞出来的,仗着一身的本事跟着杨荣跑前跑后,这么多年一直死心塌地,后来就改了杨姓,唤作杨忠,当年榆木川的大营里,他就是杨荣的亲随,亲眼见着大明朝第二能打的皇帝升天。

    所以杨尚荆可不敢和这个老人摆什么少爷架子,摆手说道:“忠叔,已经无碍了。”

    “上车,上车再说。”杨忠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帮杨尚荆撩开了车帘,搀着他进了马车,这年月的大明还不太流行坐轿,杨尚荆这么个七品清流官儿也没有坐轿的资格,所以只能雇一辆马车。

    杨忠没有叫车把式,作为鞍前马后服侍杨荣三十多年的老人,驾车这种事儿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坐在车上甩了个鞭花,马车向着城南的杨府行去。

    “少爷可是想念老太爷了?”驾车的杨忠问道,苍老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份沧桑。

    杨尚荆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确是因为想念祖父,悲哀过度,这才被他鸠占鹊巢:“触景伤情,当年的武林驿……”

    “可以伤情,切莫伤身啊。”杨忠叹息了一声,“老太爷最看重的就是少爷了,可千万别让他老人家失望啊。”

    杨尚荆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忠叔还请放心,戬自有分寸。”

    杨忠甩了个鞭花,让拉车的驽马走的更快一些,苍老的声音就带上了一点点感怀:“当年你没有跟随老爷回乡祭祖,武林驿里,老太爷最后的心愿,就是让少爷光耀门楣,不坠建安杨氏的名声,在这翰林院里安安稳稳地做官哪。”

    这一句话里包含的信息实在不少,比如杨荣对杨尚荆的喜爱和看重,以及他自己回京后直接从礼部观政进入了翰林院的原因,想到这些,杨尚荆的心里就是一颤,他这才想起来,正统四、七、十这三年根本没有选过庶吉士,这就意味着他进入翰林院,混了这么一个清贵清贵真清贵的差事,定然是杨荣当年在殿试之后,就留下来的后手。

    虽然英宗时期还没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刚刚去世的杨士奇甚至不是进士出身,但地方上的履历似乎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因为现在外朝之中支撑着整个文官体系的杨溥,就没有地方任职的履历,能够走到这一步,除了真有能耐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的出身——仁宗皇帝朱高炽的潜邸旧臣,当年还替朱高炽背过黑锅。

    有了这么一个首辅,哪怕只是把持几年朝政,但这几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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