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刘启年在杨尚荆的身前坐着,不过很拘谨地只坐了半个屁股,压低声音给杨尚荆分说着县里的势力划分:“不瞒县尊,咱们这黄岩县的大户总共同有五家,其中以黄、张两家为最,这两家家里都有一个举人,两三个秀才,黄家的大老爷据说是永乐年间做过官的,江西布政使司正六品的经历,张家的二老爷前几年考中了举人,出钱捐了个县丞,好像是在河南。“

    家里有举人,而且是在做官的举人,这妥妥的是乡贤啊,而且还是地位颇高的乡贤,官面儿上有人说话就硬气,办起事儿来更硬气,毕竟这也能算是统治阶级的一部分了,官面儿上一说,大家都要给个面子,华夏几千年了,这臭毛病一直就没变过,所以家里人做点儿什么擦边碰线、甚至直接过线儿的事儿,当地官府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朝廷不下令来个一刀切,那真叫个你好我好大家好。

    想想也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要是没有乡贤在后面撑腰给钱,漕帮的那帮苦力凭什么结社开香堂?身上那二两肌肉?算了吧,连字儿都认不全的人连灵堂都开不了,只配进灵堂!

    “那么,这两家的田产如何?”杨尚荆眯缝着眼睛,慢吞吞地问道。

    一般情况下,这些大家族干点什么擦边碰线的事儿,用的都是白手套,上了档次的直接从官府拿文书,就和五百年后房地产公司搞强拆的时候一样,只有没实力的才会选择赤膊上阵,有点儿实力的,所以说想要在这方面抓把柄,不容易也就算了,还很容易狐狸没抓找惹上一身骚,而且就算抓上了把柄也是扯淡,没天大的罪过也没办法连坐,所以还得从根本上入手,而且挑那些比较大的罪名,比如说田产。

    大明朝秀才、举人这些有功名在身的,都是有资格免税的,所以一些人家图个便宜,就把自家的土地投献过去,就好像五百来年之后为了减税挂上某个牌子的标记一样,这些功名在身的人收取的费用要比正常朝廷的赋税低上那么一点儿,百姓的实际收入也就高了那么一点儿,最后受损的还是朝廷的利益,所以对于这种私自投献的事儿,朝廷是明令禁止的。

    刘启道一听杨尚荆的话,整个人都惊了,身子一抖,差点儿从椅子上滑下去:“县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田土乃是根本,不可轻碰,若是开了这个头儿,只怕县尊要永无宁日啊……”

    杨尚荆笑了笑,心说这小子还行,没诓我,还知道劝一劝,就摆了摆手:“放心好了,本县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混人,问这个,也不过是想知道一下这两家的根底罢了,我也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开玩笑,他杨尚荆又不是傻子,怎么回去触碰潜规则这种逆天的东西?官方说是禁止土地投献,然而实际上这些当官儿的,背后都在接受投献,这可不是轩輗来浙江裁撤四十来个卫所军官那么简单,涉及到的是整个大明朝士人阶级的利益,一旦自己在黄岩县解开这个盖子,就相当于直接站在整个大明朝士人阶级的对立面上,那才真是自取灭亡,一百来年之后牛逼不解释的张居正死后咋样,上学的时候可是考试重点。

    听了这话,刘启道松了口气,然后说道:“不瞒县尊,平日里闲聊时,听户房的同僚说,这两家的田产能占上本县田土的三成,当然,这是包括了接受投献之后的结果。”

    三成……这也不少了,黄岩县的面积本身就不小,两家人,把直系旁系算进来能有多少?直接占了全县土地的三分之一,别管是接受投献还是强买强卖的,反正人家家里田多还免税,说是实力深厚一点儿都不假,怪不得能做乡贤呢。

    “张县丞和刘主簿,和这两家的关系如何?”杨尚荆摸着下巴,一脸的沉思。

    刘启道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这关系,自然是好的很了,县尊也是知道的,乡贤要有地方官儿的庇护,才能横行乡里,作威作福还是做个善人才有的选;地方官儿也是要有了乡贤的支持,才能坐稳了位子,不至治下之民生变,这六房胥吏之中,也就是我这样的人物没有靠过去,那几个刚刚进来的,一早儿就投在了那两位的门下。”

    朝中有人好办事,上面有人好捞钱,九成九的胥吏这辈子晋升无望了,还不捞点儿钱,对得起自己投身大泥潭那会儿做出的牺牲?所以这时候,借着上官的面儿和地方上打好关系,不但能位子稳,还能捞钱快,简直一举多得。

    杨尚荆点点头,转而问道:“李典史此人如何?”

    “或许是刑狱出身,早年做过刑房胥吏的缘故,总归是脾气强硬,为人也不甚懂得迂回,与县中大户关系平平,前任县令离去之时,也跟着失了势,总归这三班衙役里,就有快班的班头跟了张县丞。”

    三班衙役里快班管的是缉捕盗贼,也就是刑侦口的,分为马快和步快,装备足油水厚,相对而言,比起站在县衙里面当看板的皂隶还要好些,这情况,嗯,相当于刑警队长不卖局长面子,直接和副县长接上线了,这操作……可以可以,反正这局长已经边缘化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滚蛋了,还能制裁他不成?

    杨尚荆眯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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