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九章

    树影斑驳,水声潺潺,不远处传来太清观的钟声,让这处景致更显得静谧了些。

    杨尚荆站在树荫下,斑驳的阳光在他的斗牛服上,留下了点点金色的痕迹,商辂站在杨尚荆身后一步远的位置上,神色平静,不卑不亢。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杨尚荆盯着面前的溪水,若有所指地说道。

    商辂的眉头一挑,抬头看了看杨尚荆,只是他能看见的,也仅仅是斗牛服和官帽,根本看不见杨尚荆的脸色,所以他沉吟了一下,这才沉声回答:“圣人云,仁者爱人,少詹事在这黄岩县打击盗匪,平抑物价,打压本县土豪,建立养济院,又兴修水利,一片拳拳爱民之心,自然是天地可鉴。”

    杨尚荆摇摇头,叹了口气:“人在山中,为仙,本官之所以愿意往这山中来,可不是想要成仙啊。”

    蹲下身子,捡起了一块石子,杨尚荆将它随手丢尽了溪水之中,溅起一片的水花:“山中有水,本官带着你来这水边,你还不明白么?”

    商辂的眉头就是一簇,整个人忍不住倒退了半步,带着一点迟疑地看着杨尚荆,很显然,他从杨尚荆的话头里面,听出了不少的东西来。

    “本官闲来无事,喜欢去的,却是这水边啊,永宁江畔垂钓一番,乃是本官的一大乐事。”杨尚荆笑着摇头,指了指面前的溪流,“便是在这山中,本官也未曾领你去那太清观中进香,而是将你带到此处。”

    顿了顿,杨尚荆转过头来,看着商辂:“本官算不上甚么仁者,杀倭寇也好,斩土匪也罢,本官向来不曾手软分毫,哪怕是狡辩一句那些当诛之人不算人,本官的某些作为,也着实称不上甚么仁。”

    商辂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他总感觉杨尚荆这是话里有话,绝对不可能是仅仅在说他自己“不仁”。

    不过到底是正常历史线中连中三元之人,这脑子也的确好用,分析不出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杨尚荆说话。

    杨尚荆话锋一转,笑道:“可是本官不喜山峦,偏爱水边,便能证明本官是个智者么?显然……不能。”

    扭过头去,杨尚荆慢慢抬起头来,透过斑驳的树影看向湛蓝的天空:“这世界,可不是什么非此即彼的时间,便是阴阳分明的太极图,也不是阴阳绝对对立,阴中有阳、阳中带阴,这才是常态啊。”

    “朝堂之上,政治倾轧,这智慧,本官着实不够,所以才从北京逃了出来,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台州府住下;论及文采,本官如今这水准,只怕也没有你商辂的才气;若是论起算学、工匠一道,本官自然也是不及那些掌柜、匠户。”

    “本官喜欢往水边跑,归根结底,不是说自己多么智慧,只不过是在说,自己没有什么仁心罢了。”

    杨尚荆这话说的实在,甚至已经有了些离经叛道的意思在里面了,要知道,这个年月,“仁”这个字儿,已经被抬高到了意识形态的高度上,如杨尚荆这般直接宣称自己不仁的,估摸着都要被喷“不知圣人教化”了。

    所以商辂眉头一挑,禁不住说道:“少詹事做着仁者之事,为何却说自己并非仁者?”

    “仁,在心,不在行。”杨尚荆敲了敲自己的前心,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本官所做的一切,便是利国利民,本心,却都不在一个‘仁’上,如何敢称得上是仁心?”

    商辂沉默了一下,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知道,自己只能选择默认,因为杨尚荆现在这套古怪的理论,完全背离了他对这个世界上现有的道德体系的理解,但是呢,一旦他反驳了,就会落入杨尚荆早已经设好的圈套。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天下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

    这套对联虽说是清朝时候才被弄出来的,但是理论体系上,在明朝这个程朱理学大发展,并且在朝廷科考的推动下日趋完备的条件下,已经可以说是当世读书人默认的公理了,掉到这个陷阱里,自然也就直接输了这场辩论。

    “你知道今日本官要和你说这些么?”杨尚荆低下头来,不过眼睛依旧是眯着的,他看向商辂,笑着问道。

    商辂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学生愚钝,还请少詹事提点一番。”

    杨尚荆笑着摆了摆手,从袖子里摸出他的那份文书:“张丛张敏之是前翰林修撰,修书修史只是,也是养成了一身过目不忘的好本领的,故此你这书信,本官到底是砍过的,其中虽有些偏颇,却也是难得的好文章,甚合本官心意。”

    “如今朝廷之中,能够悟出你这番道理的,五品以下,都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否则本官是断然不会见你的。”杨尚荆笑了笑,摆了摆手,“你能静下心来,在本官所辖的黄岩县中,看出其他士子所不关注的东西,便是大才了,大才,本官总要见上一面的。”

    拍了拍商辂的肩膀,杨尚荆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看出了些事体,本官就再多送你一句话罢,你这名落孙山,不是输在文章上,而是输在了心上,你那片锦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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