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一章

    听着忠叔的话,杨尚荆慢慢地放下了筷子,端起茶杯来慢慢地溜了一口水,过了一会儿,这才摇了摇头:“先晾他一晾。”

    忠叔眉毛就是一挑,看着杨尚荆,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点了点头:“说来也是,晾一晾,总归是好的。”

    那个亲兵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杨尚荆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炖羊肉,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

    又吃了几块肉,感觉已经有个八分饱了,杨尚荆这才放下筷子,拿起茶杯来,慢慢地品了一口,忠叔冲着柜台方向摆了摆手,那掌柜的亲自跑了出来,带这个小二给桌上的残羹撤下,又给新上了一壶热茶。

    杨尚荆点点头,忠叔就伸手掏出一小袋铜钱,丢了过去:“有些眼色,还不赖,这个算是打赏。”

    那掌柜将这一小袋铜钱接在手里,就知道里面的分量了,脸色一喜,连连点头,到底是有眼色的人物,只说了一句“谢谢公子爷打赏”,也就退下去了。

    “看看这人走没走吧。”杨尚荆慢慢放下了茶盏,对着忠叔笑道。

    忠叔点点头:“食不言寝不语,此乃圣人之道,吃饭之时不见他,到底是好事啊。”

    说完了,忠叔转过头去,对着外面摆了摆手,站在门口那个亲兵点点头,就朝着门外说了几句什么,随即,两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人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便装,看料子都是绸子,价格不算贵,也说不上什么寒酸。

    “学生曾信,见过少詹事。”为首的那个老头见到杨尚荆,当即深施一礼,腰直接就弯成了九十度。

    杨尚荆听着这个称呼,眉头就是一挑,也没站起身来,只是摆了摆手:“来人呐,给曾大令搬把椅子过来!”

    当即就有一个亲兵拎了一把椅子过来,摆在了杨尚荆的对面,柜台里那掌柜的一见这个阵仗,端起一个茶杯来,就开始纠结要不要过去。

    作为一个偌大客栈的掌柜的,曾信这个做县令的,他还是认识的,他之前只道是外地来的军官,没想到这做县令的曾信见了都要躬身施礼,整个人就和三孙子一样,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这会儿这个年轻人没点头,他哪儿敢颠颠儿地跑过去给曾信上茶?

    别看这看起来是对曾信好,可实际上杨尚荆一旦认真起来,逮着这件事儿训斥曾信一番,他这个掌柜的也就不用当了,趁早滚蛋比较好——哪怕这个迎宾客栈再大、幕后的老板再迪奥,也不会为了他这么一个掌柜的,直接和曾信这么个县令刚正面。

    坐在杨尚荆身旁的忠叔摇了摇头,对着掌柜的招招手:“看什么呢,被愣着了,快来给曾大令上茶!”

    掌柜的“诶”了一声,拿着茶杯茶壶就走过来了,小心翼翼地帮着曾信倒了一杯茶,看了看那边站着的师爷,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这才退回去。

    做底层的不光要对着县令点头哈腰,对着县令身边的人一样要点头哈腰,有些时候点头还要更频繁些,哈腰哈得还要更深一些,毕竟还有那么一句话,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嘛,对于这个掌柜的而言,曾信这个县令是阎王,那么这个师爷就是小鬼,而且不是一般的小鬼,而是黑白无常级别的小鬼。

    于是,场中的情形就变成了这样:杨尚荆和忠叔安然端坐,稳稳当当的,曾信只敢在椅子上坐半拉屁股,随时准备站起来回话,或者说赔罪,他身后的师爷弓着身子,根本不敢抬头直视杨尚荆,那腰再往下弯一点儿,就和一只大虾米仿佛,虾须子都是现成的。

    “本官入这仙居县,未曾前往馆驿,曾大令却是闻风而来,果然是治民有方啊。”杨尚荆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曾信就是一哆嗦,连忙站起身来,一脸的赔笑:“少詹事说笑了,学生虽然只是个生员出身的,却也熟读圣贤之书,深知为官一任,代天子牧民一方,不说甚么明察秋毫,县内有个甚么大事,总归是要知道的,否则,岂不是玩忽职守了?”

    曾信哪怕只是个生员出身的县令,哪怕他的智商和情商都不大高,但是做官到现在二三十年的功夫了,便是磨练,也知道该怎么对答上官问话了。

    杨尚荆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这曾信说话也是有那么一点儿意思,自己直接揭了自己的短儿,把自己最大的痛脚露了出来,那么自己再骂他什么,他也有了回旋的余地,而且他的回旋,可以自己来做,但是杨尚荆却不能进一步攻击什么。

    毕竟大家都是官面上的任务,基本的规矩,该讲的还是要讲的。

    曾信“诶”了一声,又在椅子上坐下了半边屁股。

    “说得好啊,这县里,不说甚么明朝秋毫,但是出了大事,总归是要知道的,否则便是玩忽职守。”杨尚荆轻轻敲着桌面,一脸笑容地看着曾信,“曾大令能说出这番话来,本官也甚是欣慰啊。”

    话锋一转,杨尚荆的语气骤然森寒:“可你是否知道,本官在这仙居县境内,险些被一窝盗匪截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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