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九章

    要是放在一些富庶的地方,对于一个驿丞而言,三十两银子确实不算什么,大员们过境的时候,随便从指甲缝里面扣出来一点儿用度银子,都不止这个数。

    可这荒郊野岭的,莫说是朝廷大员了,就是山贼过来抢掠,都要衡量着直接对抗王法,让大军前来进剿,强抢驿站里这点儿东西,到底合算不合算。

    所以这三十两银子,对于他这个不入流的驿丞来说,的的确确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怀里揣着银子往前走着,这驿丞的脸上就出现了纠结的神色,杨尚荆走在他的身前,倒是没有在意,不过忠叔离着他较近,倒是看了一个分明,一双眼睛不由得慢慢地眯了起来。

    这姓周的驿丞纠结半天,眼瞅着快到了饭堂,这才咬咬牙,向前紧追了几步,沉声说道:“少詹事,下官有一事相禀。”

    “何事?”杨尚荆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近日里,这驿站附近颇多流匪,虽是畏惧朝廷之危,不敢贸然来攻,却也常常流连,听着南边负责传递军情的差役们说,大批的矿贼正往咱们这处州府方向移动呢。”周驿丞压低了声音,说完了这话,大步向着前面走去,似乎是很怕杨尚荆追问什么。

    杨尚荆的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了笑容,大步向前,忠叔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伺候着杨尚荆落座了,周驿丞脸色极其不自然,倒退着出了门,轻轻地给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一转头,就看见忠叔笑着站在了他的身后。

    “老人家你是……”周驿丞打了个哆嗦,一时间也没敢拿出来当官儿的架子。

    宰相门前七品官,现在杨尚荆虽然不是什么宰相,可是正四品的少詹事,两京之中又有无数的大佬暗中支持,跟在他身边的老头儿,能贴身伺候的,怎么着也能混个正九品的官职,他这个驿丞……不入流哇。

    忠叔笑了笑,十分的温厚慈祥,只不过他这一笑,对面的周驿丞就觉得自己直接掉进了冰窟窿,整个人直接倒退了半步。

    “最近这边有甚么动静么?”忠叔的声音依旧温和。

    深吸了一口气,这周驿丞苦笑道:“自从这矿贼闹起来,咱们处州府不就一直不安静么?最近,据说矿贼打算去盗掘庆元县的银坑……”

    忠叔摇了摇头,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兑票,上面写着五百贯的字样,这年月虽然朝廷禁制银子流通,管制的还特么挺严的,然而吧,私底下的大面额交易,你真拉着一堆铜子儿跑路,路上的劫匪会很高兴地发一笔大财的。

    所以这个时候就要用到兑票了,当然了,钱庄只要不是官营的,也不敢直接拿着银子做交易,一般而言,还是用铜钱做单位。

    五百贯,官价都特么五百石米了,这姓周的驿丞接过来一看,立时就是一惊,看着随手拽出来几百贯的忠叔,眼珠子都有点儿往外凸了。

    “老夫早年间,在这闽北还算有点儿名声,庆元县那银坑是个甚么情形,老夫也是知晓的,莫说是一帮没甚么营生、更没甚么技术的矿贼,便是朝廷的工匠,想要从里面开采出来些银矿,都是得不偿失的。”忠叔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开矿是个技术活,别想着靠着苦力就能开出矿来,光是往下挖的矿难,就能直接弄死一堆倒霉鬼,这年月朝廷还是有着技术垄断的优势的,朝廷都扔了觉得得不偿失的银矿矿坑,就矿贼那样的,死吧。

    听着忠叔这番话,这周驿丞就知道自己遇到了行价,苦笑了一声,说道:“矿贼最近确实是想要盗掘庆元坑,不过庆元县离此还有些距离,人马都撒到了这里来,的确是不同寻常,保不齐就是有什么阴谋。”

    顿了顿,这驿丞继续说道:“老人家您也知道,最近这浙江都司的都指挥使李信南下,换防丰城侯李贤,这交接的节骨眼上,对敌情的监视自然也就松了不少啊。”

    忠叔点了点头,轻轻地摸了摸下巴,这才说道:“驿丞之言,确是不假啊,这样罢,今夜驿丞可以去老夫屋中,和老夫详细说说这最近的情况,也说说你这根底,老夫也好给你写上一封推荐信。”

    轻轻地拍了拍这个驿丞的肩膀,忠叔意味深长地说道:“以周驿丞之才,不应该在这弹丸之地终老啊,老夫虽然如今年老力衰,便是上阵杀敌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可这一个正九品的官儿举荐一个,倒也用不着少爷出面的。”

    忠叔的江湖地位,自然是不用多说的,之前能和他老人家说上话的,最次也是侯爷府里的大管家,非重要部门的正六品以下官员见到他老人家的面儿,都不容易,虽然现在杨荣都过世了,但是杨尚荆现在势头犹在,他这个老江湖一封书信,早就一个正七品的知县不容易,一个正九品的主簿还是没问题的。

    “下官……那就多谢老人家了。”摸不清忠叔脉门的驿丞也只能躬身说道,然后看着忠叔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忠叔回到屋中,就要往杨尚荆的身旁走去,杨尚荆摆了摆手,一脸的笑容:“先吃饭罢,民以食为天啊忠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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