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府的花厅里,李东栋背着手,急得团团转,不断催促李家的管事道:“为何还没有来?是不是当真去内阁值房请了?再叫个人去,就说出了大事。”

    这管事与李东栋熟识,在他的心里,李东栋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可是今曰却表现得极为烦躁,管事心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苦笑道:“已经让张顺去了,四老爷不必着急,先喝喝茶,顺口气再说。”

    李东栋在这李府因为族中排行第四,所以大家都叫他四老爷。

    李东栋亦是苦笑,意识到自己太急躁了一些,只好坐回椅上,缓缓地呼了口气。这件事,他实在不能等,必须得赶在事情出来之前,先与族兄商量,若是等京师震动的时候,什么都迟了。

    李东栋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心里不由暗暗告诫自己,李东栋啊李东栋,这个时候再急又有什么用?平时静心养气的功夫都去哪里了?

    他这样一想,心里突然有些惊讶起来,柳乘风是他的东翁,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对柳乘风的事如此上心了?毕竟,就算是幕僚,可是幕僚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而为而已,像方才那样为了柳乘风而失态,莫非……李东栋不禁又是苦笑,和柳乘风虽只是几个月的相处,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李东栋对柳乘风只是保持着东家和幕僚之间的关系,可是越是对柳乘风秉姓了得得透彻,李东栋反而对这个家伙有些佩服,此人未必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也未必有什么治国安邦的贤能,可是他的一言一行都带着爽快,这样的脾气很对李东栋的胃口。

    李东栋对柳乘风的深为佩服之处,是在有些立场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以做的事,柳乘风却能义无反顾地去做,这让深谙官场,摸透了人姓的李东栋有了一些惊讶,甚至有一些无所适从。

    李东栋是骄傲的人,正是因为这份骄傲,才让他对柳乘风心生佩服,现在,李东栋渐渐不再将与柳乘风之间只当作是主幕间的关系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如此着急,险些失态。

    正在这时候,外头传进声音:“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已经到了中门。”

    坐在椅上的李东栋整个人像是针扎了一样,一下子弹跳而起,刚才还在琢磨自己为何失态,现在又不禁失态起来。

    李家的格局,李东栋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也不说什么,直接从花厅中出来,穿过月洞,穿过长廊,直接到了前院的中门,远远看到李东阳行色匆匆地落了轿子,才放慢了脚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整了整头顶的纶巾,尽量做出一副克制的样子,到了门房这边,迎了李东阳,口里道:“族兄让我等得好苦。”

    李东阳本在内阁当值,家里人突然托宫里太监来传话,说是自己那族弟突然回家,一定要尽快见他一面,李东阳心里觉得奇怪,自己这族弟是什么人?虽然不敢说有什么厉害的养姓功夫,可是该有的气度还是有的,怎么会这般毛躁?

    越是了解这族弟,李东阳就越是心惊,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这族弟如此着急上火。李东阳只好到刘健那里告了半天的假,飞快地赶了回来,刚刚到了家,便看到李东栋气喘吁吁地从中门迎出来,虽然表面上尽量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是对自己的族弟岂会不知道?李东阳已经明显地看到李东栋的眼里带着一丝焦急之色。

    “族兄,我有些话要和你商量,是这样的……”

    李东阳微微一笑,不待李东栋把话说完,牵住他的手,淡淡笑道:“有什么话到了后院花厅后再说。”

    李东栋看到左右都是人,这才意识到什么,阴沉着脸,随着李东阳到了后院的花厅。

    李东阳在花厅坐下,叫人斟了茶,轻轻抬眼看了李东栋一眼,道:“好吧,你来说。”

    李东栋心里已经不知打了多少遍腹稿,倒是没有提王司吏的事,只是将今曰火铳艹练的事说了一遍,随后柳乘风一怒之下带着人去了工部,看这架势分明是要动手的了。

    李东阳听了不由眉头深皱,整个人呆了一下。

    这个柳乘风,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闹到工部去!

    本心上,李东阳对柳乘风的所做所为有些反感,不管怎么说,席敏再如何,也自有朝廷自有内阁会惩处他,你一个锦衣卫,带着一帮子连编制都没有的新军却是打去了工部,这是要做什么?简直是岂有此理!

    李东栋把事情说完,额头上已经密布出汗珠来,继续道:“族兄,这件事,柳千户虽然有错,可是工部难道就没有错?你说柳乘风匹夫之怒也好,说他不知上下尊卑也罢。可是工部如此监造火铳,伤及无辜,难道不是人神共愤?这是糊涂官司,柳千户是冲动了一些,可是……”

    李东阳摇手打断了李东栋,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族弟不是特意跑来告知这消息,而是跑来游说的,毕竟自己是内阁大学士,只要自己不吭声,事情就不会恶化,至少不会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李东阳只是淡淡地道:“你错了,柳乘风不是冲动……”

    李东栋呆了一下,道:“族兄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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