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也许是因为逆光,或者更有可能的,是因为他已经忘记了对方的长相。

    但那声音,即使已经无数次的在记忆中回响起来,依然如同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一样温暖而且清晰有力。

    它在说——

    “拿着这把剑,孩子。”

    “在我打败我的导师的那一天,他把它送给了我,以嘉奖我的努力和成长。”

    “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因为我亲眼所见,你经历过痛苦的洗礼,赢得了这场艰难的战役,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

    “愿勇气和坚韧与你同在。”

    还带着温度的剑柄轻轻落到他依然沾满了那些属于家人变成的怪物的血迹的双手中。他扬起满是泪痕的脸无措的看向对方,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微笑。

    于是他下意识的握紧了这份赠礼,就像抓住了整个世界。

    ***

    艾伯特丢掉了手里的刀叉,感觉自己的胃口已经在周围热闹的讨论中消失殆尽。

    他倒不是对这些谈论的内容和态度有所成见,不管人们的看法如何,下午的那场审判毕竟已经归于一个较为良好的结果,而他对此颇为欣慰——但现在这个结果并不能带给他慰藉,反而总会让他想起自己的搭档。

    原本已经明确的表达了自己对圣光相关的事务避之不及的态度的狄宁,在那时却毫不犹豫的跳出去慷慨陈词,艾伯特清楚他会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掩护自己的目的,在感激的同时也深感内疚。

    他们原本可以在暗中探查诅咒教派的布置。但现在几乎全斯坦索姆的贵族和官员都对狄宁印象深刻,想必也引起了那些死灵法师的关注,想要接近他们变得更加困难。同时他们也需要隐蔽自身,防备仇视兽人的激进分子来找麻烦,这样的人在如今绝对算不上少数。就算最后成功的探查到了全部的阴谋,向谁寻求帮助也是个问题。艾伯特毫不怀疑绝大部分有能力这么做的人会选择袖手旁观来避免得罪位高权重的陪审员们,毕竟被公然逼迫更改判决无疑是一件让他们大失颜面的事,帮助罪魁祸首可能会导致自己也被迁怒。这是重视利益的掌权者们绝不会轻易去做的。

    一件件陈列出自己那声怒吼带来的后果,艾伯特越发的沮丧起来。他盯着盘子里几乎没有动过的面包和鱼看了一会儿,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我应该去找狄宁道个歉,”年轻人自言自语道,“顺便提醒他把晚饭吃了。”

    后一个任务给他的激励要更多一些,于是艾伯特端起盘子,谨慎的穿过吵吵嚷嚷,手舞足蹈的酒客们,爬上了楼梯。

    现在正是晚餐时间,人们几乎都聚集在大厅里,这让二楼变得十分安静。走到门口时艾伯特清楚的听见了一声闷响,好像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他停下脚步聆听了一会儿,但始终没有其他的声音再响起,于是他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径直推开了门。

    房间里出乎意料的昏暗。艾伯特疑惑的摸索着把餐盘放在桌子上,点燃了油灯,然后转过身去看看另一个人在干什么:“狄——”

    他一下子被噎住了,半晌才难以置信的开口道:“……你这是睡觉的时候掉下床来了?”

    以一副头下脚上的姿势挂在床边的狄宁对他的话无动于衷,看上去完全不在乎自己正用脑袋顶着地板。艾伯特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想要把狄宁拉起来。对方终于有了反应——他抗拒的挣扎了一下,让自己彻底砸在了地板上。

    好了,这下我知道刚才那声音是哪儿来的了。艾伯特想道。

    他无奈的缩回手,尝试着用语言唤回对方的注意力:“发生什么了,搭档?”

    那双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黑色的眼睛循声转过来注视着他,眼神深沉而困惑,仿佛依然身处梦中。

    “我做了一个梦。”

    狄宁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就那么躺在地板上,歪着头看向艾伯特,然后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嘲弄般的笑容。

    “是一个被圣光所愚弄的人的故事。”

    艾伯特一愣。他瞬间将自己对于之后行动的一切担忧忘在了脑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态度在狄宁旁边的地板上坐了下来。

    “我能听听看吗?”他轻声询问道。

    他的态度已经尽可能的柔和,但狄宁依然像是受到了某种挑衅一样猛地撑起身来,目光变得清醒而凌厉,凶狠的好像一头随时都可能扑上来的豹子。

    这威胁本质上是出于对防御的需要,看透这一点的艾伯特一如既往的没有选择退让。他对于什么时候该让步,什么时候则需要坚持有着出人意料的敏锐,而狄宁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毕竟每次输的都是他,而不是这个看起来傻实际上特别不省心的小子。

    ——就像这次。

    所以狄宁又砰的一声砸了回去,听得艾伯特眉头跳了跳。他考虑着要不要告诉对方楼下的大厅里挤满了喝到烂醉的酒鬼,再这么砸下去说不定会有被惹恼的酒鬼拎着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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