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婢女拿来不少干净的手巾,薛璎扭头从架子上扯下来一块,一把丢给他。

    魏尝准准接住,一边胡乱擦着,一边又听她催促起来:“有事就说,没事回去。”

    他捂着手巾笑了笑。

    其实她肯定知道,他根本没事找她。

    笑毕,却也只能掰出点事来,说:“今日陛下说给我封官,我没要。”

    “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要吗?”

    “不想知……”

    “因为我不想离开公主府。”魏尝抢着说了出来。

    薛璎瞥他一眼,扭头在几案边坐下了。

    魏尝跟过去,坐到她对头,叹口气,低声道:“又没反应。说我装疯卖傻,自己不也装聋作哑。”

    “那你想怎么?这世上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光长安城内想娶我的,就能从南边龙首原,排到北边香室街,我若个个都要有所答复回应,还要不要做正事?”

    她真把话摊明白了说吧,魏尝又沉默了,半晌才问:“那在你眼里,我跟他们都是一样的吗?”

    他问这话时直直瞧着她,薛璎一时噎住,默了默,张嘴刚想答,却又见他打了个手势,说:“算了,你别说了,还是继续装聋作哑吧。”

    薛璎被他一堵,倒也莫名有点不舒服,不知是不是给他身上酒气传染了,有个问题在脑袋里盘桓了一晌便出了嘴:“他们想娶我,大多因我是大陈的摄政长公主,因我能给他们荣光、地位、权势,你跟他们又一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魏尝脱口而出,“他们企图拿你换地位、权势,可我拿了地位、权势换你!”

    薛璎微微一愣:“拿了?”

    魏尝一噎,意识到失言,气势微微弱下去,道:“呃……那个,今日午后,陛下不是要给我官当嘛,我想留在你身边,所以拒绝了。”

    怎么又绕回这桩事了。

    薛璎“哦”一声,一下子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气氛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魏尝眼见圆了过去,稍稍松了口气,一阵沉默后,没话找话道:“你不信我?”

    薛璎抬起眼来,没答信或不信,突然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阿爹不喜欢我。”

    他没懂这突如其来的一出,但并未打断她,而是试探问:“然后呢?”

    薛璎垂了垂眼,说:“不管我怎样试图亲近,他几乎从不给我正眼。就连私下看似疼爱我的阿娘,在阿爹在场时,也像有所顾忌一般冷落我。”

    魏尝喉间一哽,已经不记得追究方才的答案,问道:“为什么?”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后来有天,无意听宫中下人嚼舌根才知道,阿娘于生育一道一直很不顺利,起初数年一无所出。可皇后膝下怎能没个继承大统的嫡子?所以怀了我以后,阿爹阿娘都盼我是个男孩。但我不是。”

    “虽然我晓得这事时,阿晔已经出世,困局也解了,但或许是起头两年习惯了,阿爹一直不太喜欢我。你早先不是问我,为何习武吗?因为知道这事以后,我想变得像男孩一点,讨他们开心。”

    “庶出的兄长每天扎马步,我就跟着扎,他骑马、射箭,我也一样学。我好歹是个公主,再不受待见,想学个武,总还是有人依我的。”

    她说罢淡淡一笑:“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因为后来我发现,问题的关键兴许不在我是男孩还是女孩,而在于,我跟阿爹长得不像,一点也不像,跟阿娘也是。我甚至怀疑……”她说到这里没讲下去,陷入了沉默。

    魏尝也彻底哽住。

    薛璎与前世长得一模一样,当然不会像陈高祖和袁皇后。

    他满腔热血来到三十年后,一心想与她重修旧好,一遇到槛,就觉得她变了,变得刻薄不讲情面了,可他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她从前究竟遭遇了什么,才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一个人两世经历不同,性情当然有所变化。时过境迁,他凭什么叫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凭什么在并未了解她的情况下,就急着怪她装聋作哑?

    魏尝突然说:“对不起……”

    薛璎看看他,倒不明白他道什么歉,继续说:“不过七岁以后,我就熬出头了。”

    “七岁那年,一日夜半,阿爹不知怎么忽然到访后宫,把睡梦里的我喊醒,一个劲盯着我看。他当时的神情像见了鬼一样震惊,盯着我说,天意,是天意……”

    魏尝一震,脑袋里轰然一声响。

    薛璎当年代弟为质时,曾与彼时还是陈国小公子的陈高祖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后来,在她再世为人,长到七岁时,他终于认出了她……

    “那晚过后,阿爹对我就像变了个人。他赐给我封号,赐给我源源不尽的金银珠宝,不久后我意外染上风寒,高烧不退,他甚至亲自给我守夜,还因朝中太仆算出的卦,给我的名中添了个‘薛’字。”

    魏尝的拳头一点点攥紧起来。

    陈高祖突然对她好,并非真心。而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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