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一个月来,李苍玉每天都来到同一个地方,问自己同样的三个问题。

    这个地方,在秦岭之中,太白山上。

    这三个问题,李苍玉曾经有过非常简单明了的答案我是升斗小民李苍玉,我的父母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我正在奔向坟墓的旅途中奋力挣扎,只为留下一丝曾经苟活的印迹。

    现在这三个问题,全都没有了答案。

    因为一夜之间,李苍玉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公元2019年,变成了大唐天宝十年。

    城市里熟悉的高楼大厦与忙碌的车水马龙,再也见不到了。身边只有巍巍秦岭与茫茫大山。李苍玉再也不是那个朝九晚五的都市上班族,他变成了一个在丛林里讨生活的少年猎人,阿狼。

    阿狼的母亲已经过世两年,父亲不知是何人。因此,这位十七岁的少年甚至连姓氏都没有,人们仅以“阿狼”来称呼他

    已经活了三十年的李苍玉曾经所拥有过的一切,也全都没有了。父母,亲人,女友,同学,工作,信用卡,按揭中的窝居和夏日救命的空调……

    一夜之间,全都没了。

    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李苍玉也没有从巨大的心理落差当中完全的恢复过来。

    巍巍秦岭,千山竟险。太白山雄峙苍穹傲视群峰,一览众山小。

    北风啸起,有雪落下。

    李苍玉举目望去,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此刻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就如同那亿万雪花中的一瓣,很快就要迷失在这一片浩浩茫茫的万古大山之中,就如同自己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这难以言喻的卑微与无边无际的迷茫,如一柄利剑刺入了他的内心深处,让他感觉到一阵发自于灵魂的痛楚与恐惧。

    情不自禁的,李苍玉伸手握住背在身后的畲(shē)刀,将它拔了出来双手紧紧握住。他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缺乏安全感,竟需要拔刀在手用以壮胆。

    畲刀是宋代朴刀的先祖,在大唐民间非常常见。人们用它来砍柴斩?,清障开路。

    李苍玉的这把畲刀粗糙而笨重,插在地上矮肩半尺,刃宽半??前阔后窄,刀身略弯通体黝黑,刀柄约占三分之一。除了日常使用,万一遇到猛兽,少年阿狼还要靠它来活命。

    在李苍玉的记忆里,天宝大唐正处于盛世的巅峰,国富民强万国来朝。大唐帝国的子民,是天下异邦诸胡眼中最值得羡慕和尊敬的“唐人”。这个伟大的时代,是后世许多华夏子孙心目中永恒的自豪与梦寐的向往。

    可是,这跟少年阿狼又有什么大的关系呢?

    生在这大山之中,除了刀与弓的茹毛饮血,阿狼的生活好像再无别的选择。除非能够彻底的走出这片大山,否则阿狼时刻都要抱紧这把畲刀,与之相依为命。

    所以,自从阿狼能够拿起这把刀的第一天起,他就从未停止过习练刀法。

    李苍玉有幸“继承”了阿狼的这一项技能,同时也保留了勤练刀法的习惯。

    迎着风,顶着雪,李苍玉双手握紧沉腰下跨,迎风拧身连斩数劈,嘴里也发出一阵阵的怒吼。

    若有内行之人眼见此景定会评判,李苍玉的这一把刀虽是使得颇得章法,但他更像是在拼命的进行发泄,仿佛要把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都用光。

    最终他瘫坐在了雪地上,气喘吁吁,却仍是感觉心中失落空洞烦躁无比。转眼看到雪地里有半截树枝,他将它捡了起来,开始在雪地上写写划划。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李苍玉一边在雪地上写划,一边吟诵起来——

    “吾欲揽六龙,回车挂扶桑。北斗酌美酒,劝龙各一觞!……”

    优美的诗歌,果然拥有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李苍玉失落而狂躁的心情,竟在此刻平静了许多。

    许多美好的回忆,就如同海上升明月,渐渐浮现于脑海之中。

    这首李白的《短歌行》,曾经是李苍玉儿时学过的,没想到时至今日也能记得这么清楚。记得那时候他的爷爷奶奶都还在世,再加上父亲和母亲,一户人家居然有四个教书匠。不约而同的,他们还都喜欢李白的诗。于是暑假的很多个星光灿灿的夜晚,年幼的李苍玉都会在自家那个栽种了葡萄藤的小院子里,跟着四位教书匠一起读诗怀古。

    静谧的夏夜,浩淼的银河,华采的诗篇与温馨的院落,构成了李苍玉人生当中最美好的童年记忆。

    最近这些日子里,李苍玉就是靠着这些回忆和思念,来支撑自己的精神世界。若非如此,他一点都不怀疑自己会因为这无边的迷茫与极度的无聊,变成一个神经病。

    “阿狼哥!阿狼哥!”一个少年人的呼喊声从山路边传来,“你果然又跑到这里来了!”

    李苍玉扭头看去,是表弟高栝来了。

    高栝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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