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他转身望向南方,“真正的心腹大患,不是北狄,而是那个躲在岭南,自称‘监国’的逆弟。”

    李昭沉声道:“范攸虽死,然其经营南境二十年,根深蒂固。世家附逆者众,民心未附,若不彻底肃清,后患无穷。”

    景淮缓缓抽出佩剑,剑锋指向南方:“那就一鼓作气,南下平叛!传令三军??休整三日,埋锅造饭,整备辎重。七日后,孤亲率二十万大军,踏平岭东,直取岭南府!”

    “诺!”众将齐声应命,声震山谷。

    ……

    三日后,断云谷设坛祭灵。

    景淮亲自主祭,焚香九柱,奠酒三巡。阵亡将士名录长达百卷,由礼官逐一诵读。每念一人,鼓声一响,全军跪拜。哭声如潮,响彻山野。

    祭至中途,忽有老兵牵一匹老马出列。那马通体漆黑,唯额前一撮白毛,正是韩照陵坐骑“夜霜”。马已瘦骨嶙峋,步履蹒跚,然双目炯炯,似犹记主人。

    老兵泣声道:“韩都护临行前曾言,若战死沙场,请将其佩刀置于马背,送归故里。此马恋主,不肯食饮,昨夜竟自行挣脱缰绳,奔至祭坛之下……”

    景淮默然良久,亲自取来韩照陵遗刀,系于马鞍。又解下自己腰间玉佩,挂于马颈。

    “你主虽误信奸佞,然终为国捐躯,不失忠勇之名。”他低声道,“回去吧,替他看看故乡的山河。”

    老马低鸣三声,转身缓行,一步一停,仿佛回首顾盼,终消失于晨雾之中。

    ……

    七日后,大军南下。

    景淮乘舆车出征,车前悬挂范攸首级,以竹笼盛之,示众三日。沿途百姓围观,或唾骂,或痛哭,或焚香祭拜。有老妇持菜刀劈其面颊,怒斥:“你害我儿死于雾松林!”亦有书生掷鸡蛋,题诗于墙:“权谋倾天下,终作断头鬼。”

    夜辞修经三日救治,竟奇迹般苏醒。虽失血过多,性命垂危,然神志清明。景淮亲至帐中探望,握其手曰:“卿若去,孤如失左右手。”

    夜辞修虚弱一笑:“臣不死,只为看您登临绝顶。”

    景淮问:“有何遗策?”

    夜辞修道:“范攸死后,南境必乱。景翊失其臂膀,定会急于求成,或亲征,或称帝,皆可诱其出巢。只需放出风声,言陛下将在三十日后于江州举行南郊大典,祭天称尊,则彼必不能忍,率军来争。”

    “妙。”景淮抚掌,“他若来,便是自投罗网。”

    又问:“许平家人如何处置?”

    夜辞修闭目道:“杀之无益,留之有害。不如流放极北苦寒之地,使其生不如死,方解心头之恨。”

    景淮点头:“依卿所言。”

    ……

    一个月后,江州城外,祭坛高筑,彩旗飘扬。

    南郊大典如期举行。景淮冕旒十二串,身着衮服,手持玉圭,登坛祭天。钟鼓齐鸣,百官跪拜,万民同庆。

    就在祝文宣读之际,北方快马疾驰而来,斥候滚落下马,高呼:“报??景翊亲率十五万大军离岭南北上,已渡湘江,直逼江州!另遣三万精兵奇袭我后勤粮道,欲断我军命脉!”

    景淮立于祭坛之上,听闻此讯,非但不惊,反而朗声大笑:“好!他终于来了!”

    他转身面向群臣,声震四野:“传令??各部依计行事!李昭引五万军伏于青麓山,待其过半而击;秦厉率铁鹞子绕道敌后,焚其粮草;葛雷旧部降将赵元度,即刻起兵反叛,夺其老营!”

    “至于朕……”他摘下冕旒,拔剑出鞘,“亲率中军,与逆弟,做个了断!”

    当夜,江州城头灯火通明。景淮独坐帅帐,翻阅兵册。烛火摇曳,映照他眼角细纹与鬓边白发。

    侍从轻声问:“陛下征战多年,何时才能歇息?”

    景淮放下竹简,望向南方夜空,良久方道:“等这片江山,真正姓‘乾’的时候。”

    他又补充一句:“或者,等孤也变成一座坟的时候。”

    窗外,秋风拂过旌旗,猎猎作响。

    而在千里之外的岭南府,一座幽深府邸中,一名白衣男子立于庭院,手捧范攸灵位,跪地叩首。

    他抬起头,面容俊秀却阴鸷,正是景翊。

    “先生……您输了。”他低声说,“但您的仇,我来报。”

    他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照亮墙上一幅巨大地图??其上标注密布,赫然指向京师与各大要塞。

    “景淮,你以为赢了断云谷?”他冷笑,“可真正的棋局,现在才刚开始。”

    火光中,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宛如一只展翅欲扑的夜枭。

章节目录

从军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风尘落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风尘落雨并收藏从军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