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江滩,踏入南岸山林。空气陡然变得不同,湿气更重,温度也似乎高了几度,闷闷地裹着人。

    林木种类也与北岸略有差异,多了许多阔叶乔木,叶片肥厚油亮,林下灌木丛生,蕨类植物异常茂盛,几乎遮蔽了所有地面。

    各种虫鸣鸟叫声也密集了许多,带着种粘腻的热闹。

    老道在前面引路,棍子点地的节奏比之前慢了些。

    他不再说那些插科打诨的话,只偶尔提醒一句“小心泥沼”或“避开那丛‘鬼刺藤’”。

    走了约莫大半日,翻过两道林木幽深的山梁。

    白未晞忽然停下脚步,深黑的眼眸望向东南方更深处那片云遮雾绕、气息尤为沉郁森然的巍峨山影。

    她肩头的小狐狸也抬起头,鼻翼轻轻耸动。

    “方向,偏了。”白未晞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她指向东南,“那里,煞气与死怨交织,应是千面魈所在。我们,在向东北走。”

    老道正用竹杖拨开一丛挡路的、开着惨白色小花的灌木,闻言,动作顿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声音有些干涩:“女娃娃,眼力还是那么毒。没错,这不是去栟榈山的路。”

    老道看着白未晞指向东南方那片怨煞之气深重的山影,沉默了片刻。

    “是,那里是栟榈山,千面魈的老巢。”他声音干涩,目光却投向另一个方向。

    那里山势虽也连绵,却显得相对平缓,云雾也淡些。

    他平复了下骤然涌起的心绪:“先……跟贫道去个地方。不远,就在尤溪地界,九阜崎的山上。”

    “尤溪?”小狐狸歪了歪头,“挨着的?不是去浮流找那怪物么?怎么又拐到尤溪去了?”

    “不挨着,”老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九阜崎在尤溪西北,栟榈山在浮流西南,中间还隔着大片山地,直线走也得翻好几道大梁。

    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东北方,眼神变得悠远,“贫道得回去看看。回……家看看。”

    白未晞深黑的眼眸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没有询问,只是点了点头:“走吧。”

    老道不再多言,紧了紧肩上的布袋,迈开了脚步。

    离开闽江岸边的险峻,他们折向东北,真正深入闽中腹地的群山。

    这里的山与武夷大阜的原始狂野略有不同,山势依旧起伏,但河谷稍显开阔,出现了更多的溪流和零星的小块梯田。

    他们沿着一条几乎被野草淹没的古老山道前行。

    这路显然已荒废多年,路面不时被山洪冲出的沟壑截断,或倾倒的巨木挡住。

    老道对这条路却异常熟悉,总能找到绕行的办法。

    “这条路,早年是尤溪通往沙县的便道之一,后来官道改了线,就荒了。”

    老道偶尔会低声说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片沉默的山林诉说。

    他指着路旁一株树干扭曲、树冠如盖的巨大古树:

    “这棵树,怕是有几百年了,当年树下还有个茶棚,卖些粗茶野果,赶脚的人常在这里歇气。”

    如今,树木依旧,茶棚却早已无影无踪,只有疯长的杂草。

    途中,他们遇到了一小股从沙县方向来的、贩运竹木和山货的商队,骡马身上驮着高高的货物,艰难地在山道上挪动。

    商队的人看见这一道一“人”一狐的古怪组合,都远远避开,眼神里满是惊疑与忌讳。

    越往尤溪方向走,老道的脚步越慢,话也越来越少。

    有时他会突然停下,看着一处山坳的竹林,或是条潺潺的小溪发一会儿呆,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小狐狸似乎也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没有出言挤兑,只是安静地蹲在白未晞肩头。

    如此走了三日有余,翻过数道山梁,跨过数条溪涧。

    第四日午后,他们沿着一条清澈但异常湍急的溪流,老道说这叫“龙溪”,溯流而上了一段,然后离开溪谷,开始攀登一座并不十分陡峭、却异常连绵浑厚的山峦。

    山间小道更加崎岖隐蔽,这里的植被更加茂密,巨大的蕨类植物和藤蔓几乎将天空完全遮蔽,林间光线昏暗,潮湿闷热。

    老道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到了骨子里。

    他甚至能准确地说出哪处岩缝里夏天会渗出甘泉,哪棵老松的第三根横枝上曾经有个巨大的蜂巢,哪段路在雨季最容易发生小规模滑坡。

    这种熟悉,带着经年累月生活于此的烙印,也透着一股物是人非的苍凉。

    终于,在穿过一片异常高大、几乎将天光完全阻隔的樟木林后,他们登上了山脊一处开阔的平台。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香火道观,而是一片被岁月和某种暴力彻底摧残过的废墟。

    残破的殿基、倾颓的石墙、焦黑的梁柱残骸……一切都被浓得化不开的绿意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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