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蛋圆圆的,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正好奇地、毫不掩饰地看着他。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支用竹管削成的简陋笛子,刚才那悠扬的调子显然出自他口。

    在男孩身后不远处的田埂上,一头毛色油亮的黄牛正悠闲地甩着尾巴,低头啃食着青草。

    笛声停了。男孩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叶风,小脸上没有任何异样或害怕的神情,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种不加掩饰的惊叹。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笑容,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乡下孩子特有的直率:

    “哇!好漂亮的大姐姐呀!”

    “大姐姐”三个字,如同三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叶风最敏感、最羞耻的神经。他身体猛地一僵,握着锄柄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关节泛白。脸颊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耳根,连带着脖颈那片光滑的肌肤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张了张嘴,那娇柔婉转的声音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带着羞愤质问“谁是姐姐”。然而,男孩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睛,像一汪清泉,瞬间浇熄了他心头腾起的羞恼火焰。那里面只有真诚的赞叹,没有一丝一毫的嘲弄或猎奇。

    男孩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叶风的僵硬和窘迫,他伸出沾着泥巴的小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老牛,声音依旧清脆:“我叫石头!是村里的牧童!这是我的牛!叫大角!”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说完,他似乎为了证明,又把那支简陋的竹笛凑到嘴边,鼓起腮帮子,用力吹了几下:“呜——嘀——嗒——!”不成调的笛声响起,那头叫“大角”的老黄牛仿佛真的听懂了指令,慢悠悠地抬起头,朝着石头的方向“哞——”地叫了一声,甩了甩尾巴。

    石头放下笛子,乌溜溜的大眼睛再次好奇地转向叶风,小脸上满是期待:“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城里来的吗?”

    “大姐姐”……又是这个称呼。

    叶风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撞击着陌生的肋骨。他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看着他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蛋,看着他清澈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穿着怪异男装、长发披散的狼狈身影。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奇异的、被全然接纳的暖流,同时涌上心头。

    爷爷在不远处直起腰,拄着锄头,浑浊的老眼瞥了这边一眼,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抽起了旱烟袋,袅袅青烟在晨光中升起。

    叶风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带着泥土和青草芬芳的空气涌入肺腑。他松开紧握锄柄的手,那只沾着泥土、纤细白皙的手,在晨光下微微颤抖着。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自然地弯下腰,朝着小男孩石头,露出了一个极其生疏、却无比温和的笑容。他伸出手——那只属于“她”的手——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轻轻地、抚了抚石头那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的、毛茸茸的小脑袋。

    指尖传来的,是孩子头发硬硬的、带着阳光温度的触感。

    “我叫叶风。” 他开口,那娇柔婉转的音色依旧,但此刻,却褪去了许多惊惶和尖锐,只剩下一种温和的平静,如同清晨田野上拂过的微风。他甚至没有纠正那个“姐姐”的称呼。

    顿了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手伸进那件紧绷旧运动外套的口袋里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小小的塑料包装——那是昨天出院时,护士看他情绪低落,偷偷塞给他的,说是能缓解心情。

    他掏了出来。是一根裹着彩色糖纸的棒棒糖,在清晨的阳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光。

    叶风将那根棒棒糖轻轻放在石头沾着泥点的小手里,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近乎温柔的笨拙。

    “给,石头。” 他的声音依旧柔软,像羽毛轻轻扫过,“姐姐这里有根棒棒糖,送给你了。” “姐姐”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被命运强行赋予却又在此刻自然流露的平静。

    他直起身,晨光勾勒着他穿着不合身旧衣的纤细身影和披散的长发,在广袤的绿色田野背景中,形成一种既突兀又奇异的和谐。

    “去玩吧。” 他轻声说,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未完全消散的、温和的弧度。

    日子像田垄间蜿蜒的溪水,在日升月落中悄然流淌。叶风身上的旧男装被爷爷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件洗得发白、同样不合身却宽松许多的粗布女褂取代。长发被他用一根韧性十足的草茎笨拙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依旧会随着动作扫过脖颈光滑的皮肤。最初的别扭和羞耻,被日复一日的泥土、汗水、阳光和爷爷沉默却不容置疑的指令,一点点磨平了棱角。

    锄头不再那么沉重,挥动时手臂肌肉的酸痛变成了某种踏实的刻度。薅草时指尖沾染的泥土和草汁,不再让他皱眉。他甚至学会了分辨哪株苗该留,哪株草该除。清晨踩着露水下地,傍晚披着霞光归来,粗糙的饭食带着泥土的香气,沉甸甸的旧棉被压在身上,是另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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