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别失八里城外的明军大营依旧灯火通明。风从天山南麓吹来，带着融雪后的湿意与战马嘶鸣的余音。中军帐内，蓝玉端坐于虎皮交椅之上，手中执笔，在一张羊皮地图上勾画着新的行军路线。烛火摇曳，映照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宛如刻入骨血的征途印记。
宋晟立于帐下，甲胄未卸，目光紧锁那张图。“大人，您真打算在春汛前打通伊犁河谷？”他低声问。
“不是打算。”蓝玉头也不抬，“是必须。帖木儿五万前锋已驻喀什噶尔，若再让他拿下阿克苏、焉耆一线，西域门户尽开，我军将无险可守。唯有抢先控扼伊犁，才能断其东进之路。”
“可屈律新附，人心未稳，若贸然抽调兵力西进，恐生变故。”
蓝玉冷笑一声，掷笔于案：“你以为屈律为何甘心受封？他不是忠顺，是怕死。黑的儿火者的人头还在城门口挂着呢，谁敢轻举妄动？只要我们手中握着刀，他就只能低头做狗。”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亲兵掀帘而入，双手呈上一封密信：“交河急报！顾大人回书到了！”
蓝玉展信细读，眉峰微动。片刻后，他缓缓抬头，眼中精光暴涨：“顾正臣准了我们的策，但加了一条??要在北庭设‘译学馆’，专收各部贵族子弟，教以汉文、礼法、算术，三年为期，期满者可入国子监深造。”
宋晟一怔：“这是要从根上化人？”
“正是。”蓝玉缓缓起身，踱步至沙盘前，指尖轻轻划过伊犁河谷，“他说得对。铁骑能夺城，火器能破阵，可若想让这片土地真正归心，就得让他们的儿子学会写‘仁义礼智信’，让他们的孙子忘了什么叫‘异族’。”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雷：“传令下去，即日起，凡归附各部，每万户须选送十名十二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男童，赴别失八里译学馆就读。拒者，削爵、夺田、废部。”
宋晟拱手应命，却仍有一丝疑虑：“若是他们藏匿不送呢？”
“那就杀一个，儆百。”蓝玉眸光冷冽，“告诉他们，这不是请求，是命令。大明不是来谈判的，是来定规矩的。”
三日后，诏令传遍北庭。消息所至，诸部震动。
屈律在府中接到文书时，正饮着葡萄酒。他看完之后，久久不语，只将酒杯重重搁在案上，冷笑道：“好一个顾正臣……一手胡萝卜，一手屠刀，连孩子都不放过。”
身旁谋士低声道：“大人，此举若成，二十年后，草原贵胄皆习汉语、崇儒术，再无反心。我们……就成了真正的傀儡。”
屈律沉默良久，忽然道：“你错了。我们不是傀儡，是我们成了桥梁。”他站起身，望向窗外远处的雪山，“他们要的是归化，而我要的是生存。只要我能活着，只要我的子孙能读书做官，亦力把里的血脉就不会断。只不过……换了一种活法罢了。”
当夜，他亲自写下回书：愿遵朝廷之令，首批便送二十名族中子弟入学，并捐银千两，助建校舍。
与此同时，在交河屯田区的一座新建学堂里，顾正臣正站在讲台之上，面对数十名来自江南、江西的年轻文官。他们皆是科举落第或寒门出身，却被他一一选中，派往西域。
“你们要去的地方，没有亭台楼阁，没有丝竹管弦。”顾正臣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锤，“有的是黄沙、烈日、叛乱与死亡。你们要学会说畏兀儿语、察合台语，要懂得如何调解部落纷争，如何丈量土地、登记户籍、推行赋税。你们将是大明在这片土地上的眼睛、耳朵和良心。”
一名青年举手问道：“大人，若当地人抗拒教化，甚至杀害我等，又当如何？”
顾正臣看着他，缓缓道：“你们不是去征服的，是去播种的。种子落地，未必立刻发芽，但总有一天，它会破土而出。至于牺牲……”他停顿片刻，“每一个倒下的文官，都将被记入史册，赐谥立碑，子孙世袭免赋。我不许你们白白死去，但我也不能保证你们活着回来。”
堂中一片寂静。
良久，一人起身，长揖到底：“学生愿往。”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直至所有人跪地请命。
顾正臣眼中有泪光闪动，却强忍未落。他转身取来一份名单，亲手交给为首之人：“明日启程。第一站，别失八里。任务：建立户籍册，推行‘一条鞭法’试点，设立乡约制度，每月举行‘讲礼大会’，宣讲孝悌忠信。”
他又补了一句：“记住，百姓不怕官威，只怕公道。只要你行事公正，哪怕你是汉人，他们也会称你为‘青天’。”
七日后，第一批文官抵达别失八里。城门开启那一刻，迎接他们的不是欢呼，而是冷漠的目光与紧闭的门窗。街道上孩童朝他们扔石子，妇人掩面避走，老者拄杖怒骂：“汉狗来了，又要抢我们的地！”
带队的主簿姓陈，年仅二十六，面容清瘦，眼神坚定。他并未动怒，只是命人取出带来的米粮，在城东空地上搭起棚屋，宣布每日午时施粥一碗，不限人数。
起初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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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晟立于帐下，甲胄未卸，目光紧锁那张图。“大人，您真打算在春汛前打通伊犁河谷？”他低声问。
“不是打算。”蓝玉头也不抬，“是必须。帖木儿五万前锋已驻喀什噶尔，若再让他拿下阿克苏、焉耆一线，西域门户尽开，我军将无险可守。唯有抢先控扼伊犁，才能断其东进之路。”
“可屈律新附，人心未稳，若贸然抽调兵力西进，恐生变故。”
蓝玉冷笑一声，掷笔于案：“你以为屈律为何甘心受封？他不是忠顺，是怕死。黑的儿火者的人头还在城门口挂着呢，谁敢轻举妄动？只要我们手中握着刀，他就只能低头做狗。”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亲兵掀帘而入，双手呈上一封密信：“交河急报！顾大人回书到了！”
蓝玉展信细读，眉峰微动。片刻后，他缓缓抬头，眼中精光暴涨：“顾正臣准了我们的策，但加了一条??要在北庭设‘译学馆’，专收各部贵族子弟，教以汉文、礼法、算术，三年为期，期满者可入国子监深造。”
宋晟一怔：“这是要从根上化人？”
“正是。”蓝玉缓缓起身，踱步至沙盘前，指尖轻轻划过伊犁河谷，“他说得对。铁骑能夺城，火器能破阵，可若想让这片土地真正归心，就得让他们的儿子学会写‘仁义礼智信’，让他们的孙子忘了什么叫‘异族’。”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雷：“传令下去，即日起，凡归附各部，每万户须选送十名十二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男童，赴别失八里译学馆就读。拒者，削爵、夺田、废部。”
宋晟拱手应命，却仍有一丝疑虑：“若是他们藏匿不送呢？”
“那就杀一个，儆百。”蓝玉眸光冷冽，“告诉他们，这不是请求，是命令。大明不是来谈判的，是来定规矩的。”
三日后，诏令传遍北庭。消息所至，诸部震动。
屈律在府中接到文书时，正饮着葡萄酒。他看完之后，久久不语，只将酒杯重重搁在案上，冷笑道：“好一个顾正臣……一手胡萝卜，一手屠刀，连孩子都不放过。”
身旁谋士低声道：“大人，此举若成，二十年后，草原贵胄皆习汉语、崇儒术，再无反心。我们……就成了真正的傀儡。”
屈律沉默良久，忽然道：“你错了。我们不是傀儡，是我们成了桥梁。”他站起身，望向窗外远处的雪山，“他们要的是归化，而我要的是生存。只要我能活着，只要我的子孙能读书做官，亦力把里的血脉就不会断。只不过……换了一种活法罢了。”
当夜，他亲自写下回书：愿遵朝廷之令，首批便送二十名族中子弟入学，并捐银千两，助建校舍。
与此同时，在交河屯田区的一座新建学堂里，顾正臣正站在讲台之上，面对数十名来自江南、江西的年轻文官。他们皆是科举落第或寒门出身，却被他一一选中，派往西域。
“你们要去的地方，没有亭台楼阁，没有丝竹管弦。”顾正臣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锤，“有的是黄沙、烈日、叛乱与死亡。你们要学会说畏兀儿语、察合台语，要懂得如何调解部落纷争，如何丈量土地、登记户籍、推行赋税。你们将是大明在这片土地上的眼睛、耳朵和良心。”
一名青年举手问道：“大人，若当地人抗拒教化，甚至杀害我等，又当如何？”
顾正臣看着他，缓缓道：“你们不是去征服的，是去播种的。种子落地，未必立刻发芽，但总有一天，它会破土而出。至于牺牲……”他停顿片刻，“每一个倒下的文官，都将被记入史册，赐谥立碑，子孙世袭免赋。我不许你们白白死去，但我也不能保证你们活着回来。”
堂中一片寂静。
良久，一人起身，长揖到底：“学生愿往。”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直至所有人跪地请命。
顾正臣眼中有泪光闪动，却强忍未落。他转身取来一份名单，亲手交给为首之人：“明日启程。第一站，别失八里。任务：建立户籍册，推行‘一条鞭法’试点，设立乡约制度，每月举行‘讲礼大会’，宣讲孝悌忠信。”
他又补了一句：“记住，百姓不怕官威，只怕公道。只要你行事公正，哪怕你是汉人，他们也会称你为‘青天’。”
七日后，第一批文官抵达别失八里。城门开启那一刻，迎接他们的不是欢呼，而是冷漠的目光与紧闭的门窗。街道上孩童朝他们扔石子，妇人掩面避走，老者拄杖怒骂：“汉狗来了，又要抢我们的地！”
带队的主簿姓陈，年仅二十六，面容清瘦，眼神坚定。他并未动怒，只是命人取出带来的米粮，在城东空地上搭起棚屋，宣布每日午时施粥一碗，不限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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